这个夏天酷热难当,是我经历过的最热的。

白天我只出去了一小会儿,阳光就照透全身,令人头晕目眩。光线太强烈,沙滩和大海看着都有些发黄了。海滨浴场里有几个人中暑晕倒,在爱丽丝里都能听见救护车的警笛声。

从早到晚,爱丽丝的某个房间里准有人在哗哗冲凉。中庭里的绿植萎靡不振,停在榉树上的知了叫个没完,令人心烦。喷水的雕像上都出现了裂纹。

早上一睁开眼,同样颜色的太阳又升到了同样的位置。收音机反复播放着气象异常的新闻。客人们一边吃着早餐,一边腻烦地谈论有关暑热的话题,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去了海边。酸奶忘记放进冰箱,才过了一晚上就坏掉了。妈妈和大婶以天热为借口,一天到晚拿着啤酒喝,喝完就红着脸干活儿。到了黄昏,气温还是没降,也没下一滴雨,风吹在身上都是黏糊糊的。

仿佛夏天会持续一辈子似的,感觉不到任何季节的变化。

这天,男人命令我为他穿袜子。

“只能用嘴!”

不是很理解他的意思,我不知所措,提心吊胆地看着房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不要用手!”

急忙把两手背到身后,从未觉得自己的手是这么碍事的东西。

我害怕极了,不是怕被他施虐,而是怕不能实现他的期望。会不会就此沦为一无是处的废人?只因一个命令没能遵从,信上那些情话会不会就此消失不见?我的心头涌上无数恐怖的想象。

“因为你没有手!”

男人用脚踹我的后背,我摇摇晃晃地趴在了地板上。

这个动作虽然发生在一瞬间,却停留在我的余光里,一直没有消失。他轻轻抬起右腿,画出完美的弧线,正中我的脊背中央,快速又流畅。只要身处F岛,他能自由掌控的不光是我,还包括他自己的身体。

“想擦汗就用舌头舔!”

他用手指戳着我毫无遮拦下垂的乳房。

我穿的所有衣服都被揉成一团扔在了办公桌底下,桌上一如往常地排列着翻译工具,玛丽依出场的小说、词典以及笔记本。但我不知道他的翻译工作推进得是否顺利。页数似乎少了一些,又似乎无论什么时候看,笔记本上都是那几行文字。

男人脱衣服的功夫实在了得:粗暴又不失温柔,明明让我羞辱不堪,却显得非常优雅,宛如调香师揪掉玫瑰花瓣,又好像宝石商撬开贝壳寻找珍珠一般,他将我脱得一丝不挂。

我使劲伸长舌头舔了舔脸上的汗,只觉得嗓子眼里的舌筋都快呕出来了。即便如此也还有够不到的地方,我把脸在地毯上蹭来蹭去,感到针扎一般的刺痛。刚刚被踢到的后背也疼得要命。

“就这样。”

从下往上看去,男人显得高大了不少,无论肩膀还是胸板都突然变得伟岸起来。只是脖子上垂下的皱纹已然无所遁形,他每次发出声音,那些皱纹也跟着一齐晃动。

“来吧,穿袜子。快点!”

我趴在地上爬进了卧室,爬到衣柜跟前,站起来刚想打开柜门,结果又被他踢倒在地。

“我说了多少遍,不要用手!”

我羞得无地自容。他那样百般叮嘱,我怎么还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对呀,我根本没有手,从生下来就没有那东西。

用嘴咬住衣柜的把手,感到口中有一股奇妙的味道,粗糙又坚硬。可是门怎么拉也拉不开。

男人抱着胳膊,一直在背后看着我。我能感受到他的目光正盯着我的屁股,正仔仔细细地观察那个部位。无论是肌肤的颜色、凹处的阴影、黑痣的位置,还是微妙的曲线,他都比我自己要清楚得多。

终于听到合页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柜门打开了。卫生球的气味弥漫开来,柜子里空荡荡的,只挂了三套西服、一件大衣和四条领带。衣物之间距离均相等,没有一丝褶皱,保持着完美的形状,其中一套西服还罩着洗衣店的塑料薄膜。我立刻明白,它就是在巡回嘉年华沾上冰激凌的那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