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骨灰的味道
一天晚上,大概午夜之后,我喝了点玫瑰香槟,我站在雅各布·安内瑟身边,看着他用钻子钻进一个人裸露的颅骨。钻头旋转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骨头磨成粉的味道飘进了我的鼻孔,这让我想起自己曾经在牙医的办公室的时候。我穿着自己最好的鞋子,身体向后退了几步,以防止被粉末溅到。我没有料到那一晚我会在那里,做着那些事情。
那一晚的早些时候,我参加了一个筹款酒会,这个酒会是为安内瑟的新的非营利组织而举办的,即大脑和社会研究所(Institute for Brain and Society)。安内瑟希望将这个研究所作为大脑观测站的补充,它通过衍生的教育项目、博物展览,甚至是咖啡店和礼品店,来吸引公众的注意。安内瑟说,非营利组织所筹集到的资金,将会再次投资到大脑研究台的研究之上。酒会在巴博亚公园(Balboa Park)附近的一座精美独栋大厦里举行,有上百人参加,人们都在咀嚼着“大脑健康”这道开胃菜,吃了很多鱼和叶酸。大厦的入口里面,前走廊的墙上挂着很多雅各布的“捐献者”(同意送出自己大脑的男男女女们)的肖像画。有些画中的捐献者已经去世了,而有些还活着,比如90多岁的贝蒂·弗格森。其实,当我穿过走廊,走进酒会的中心房间时,我看到她就坐在角落,坐在一张床旁的矮凳上。
“贝蒂!”
她朝着我的声音看过去,眼睛似乎有点失焦。
“我是卢克,”我说,“那个作家。”
“卢克!”她抓住了我的手,“快坐下,坐下。”
我两年前就认识了弗格森,那是我第一次前往圣地亚哥做调查。安内瑟当时带我去了她的公寓,做了一次安内瑟与她的定期访谈。安内瑟的工作以及他的收藏的关键之处,就在于尽可能地收集那些捐赠者的死前信息。这些数据从童年经历到智商,从核磁共振扫描到婚姻史都要涵盖进去。因此,第一次会面时,我就了解到了弗格森的过去和现在的很多信息。我了解到,她一直在收集天使的雕塑,她结过五次婚,她在洛杉矶(Los Angeles)附近长大,她母亲在派拉蒙(Paramount)的一家咖啡店当过一段时间的服务员。我了解到,弗格森14岁时,参加过《绿野仙踪》的试演,并且在剧中扮演了一只飞翔的猴子。我了解到,她是骄傲的爱尔兰人,尽管她从来没有去过爱尔兰。我了解到,严格地说,她没有宗教信仰,但她相信着某些超越生命的事物。当弗格森谈到死亡时,她并不会用那个词。她称死亡为“毕业”。
之后,我和弗格森又见过几次,有一次是在安内瑟的实验室里,我参与了一次对她的核磁共振扫描,还有两次,她带我去她最喜欢的烧烤场,一个叫做菲儿(Phil)的烧烤场的地方。她是菲儿的朋友,那里的每个人都认识她,并且不论排了多长的队,人们都会立马招呼她坐下。
我们上一次的谈话是在电话里,也就是在酒会的前几周。她问候了我女儿安雯,我告诉她,我女儿最近在学校制作的《绿野仙踪》里扮演了一个小人物,而且当我说我认识一个现实生活中的飞翔的猴子时,我女儿非常兴奋。弗格森建议我给安雯买一本拉什·林博(Rush Limbaugh)写的童书,名字叫做《拉什·里维尔和勇敢的朝圣者》(Rush Revere and the Brave Pilgrims),我告诉她我会考虑的。在电话结尾,我提到,我可能会去圣地亚哥参加安内瑟的酒会,她说,如果她没有在这之前“毕业”的话,她也很希望能去参加。
在酒会上,我再次遇到了她,很明显她的眼睛不太好,人们在她眼里都变成了模糊的斑点。尽管如此,她的心灵却依然敏锐。当一个大家伙站在她面前,大口吃着餐前小菜时,弗格森靠向我,并对我大声说,“有个大胖子站在这儿,是不是?”之后她笑了,才意识到自己这么说不太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