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驴夫们把长鞭在地面上噼噼啪啪地抽着,在塔博加斯那些满是泥泞的街道上前进,一边对牲口吆喝着,不让它们拐上岔路,要它们一直顺着新辟的大路走。
“驾?‘金刚钻’?‘魔鬼’?喂,快走啊?一直往前,你这该死的驴子,你?”
给队伍带头的是那头最熟悉路途的“驴队的小妈妈”,它挂着叮叮当当的铃,佩着富丽堂皇的胸饰。上校们都特意把这种“小妈妈”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好拿来表示他们有财有势。
“嚯啊,‘尖齿鱼’?快走啊,‘蝴蝶’?这匹骡子着了魔啦——”
他们就这样把长鞭噼噼啪啪地在空中挥着,在地上抽着,那些牲口慢吞吞地稳步前进,溅起街上的泥浆。从一个门洞子里,有个熟人会大声嚷着镇上大家讲惯的打趣话:
“驴夫,你老婆怎么啦?”
“我现在正要去看你妈呢。”
时常有牧牛人把一群群哞哞叫着的公牛从内地赶进镇来,不是预备把它们留在塔博加斯,卖给屠宰商,就是继续赶到伊列乌斯去。这些穿着皮衣的牧牛人,跟着就会从脾气急躁的小马背上跳下来,跟驴夫们一起上酒店去喝朗姆酒,或者到妓院去找女人睡觉。常常有人骑着马,腰带上佩着左轮,飞也似的穿过小镇,那些在泥泞里玩耍的孩子就会逃到安全的地方去。驴队把一批批可可豆运进来贮藏在那些大仓库里,每天会把这片泥泞踩上千百次。这就是塔博加斯镇的情形。
起初,这小镇只有在河边的四五所屋子,连名字也没有。后来,屋子一所接一所地盖了起来,驴队运干可可豆来,蹄子踩出了几条毫无规则的道路,这样,这地方就成为塔博加斯镇了。一条铁路支线从伊列乌斯通到这里,这一来又平添了不少屋子。这些屋子,跟费拉达斯、帕莱斯蒂那和穆顿斯的那些可不同,不仅仅是那种用木板做窗、没有涂漆的泥打墙的小屋,那种急就章盖成的不坚固的建筑,只能用来挡挡风雨,算不上什么住房,塔博加斯有的是砖房,还有石块和灰泥筑成的屋子,盖着屋瓦,装着玻璃窗,并且还有一段大路铺着鹅卵石呢。
不错,其他的道路可简直是一片泥潭,每天被从四面八方来的驴队一遍遍地踩着,这些驴队运来一袋袋一百磅装的贵重的可可豆,预备贮藏在那许多已经盖好的仓库里。有几家出口行已经在塔博加斯设立了分行,他们在这里直接向种植园主们买进可可。虽然“巴西银行”的分行这时尚未开设,这里也至少有了一个银行代理人,他省掉了许多上校乘火车到伊列乌斯去存款提款的麻烦。在一片长满了草的大广场的中央,建立着当地的主保圣人圣若泽的天主堂,差不多在天主堂的正对面,全镇不多几幢两层楼房之一的里面,是共济会支会的所在,支会会员中包括大部分种植园主人。支会不时开舞会,还开办着一家学校。
在河对岸,也有不少房屋在兴建起来,并且已经有人在传说,要修建一座桥,把这“城市”的两个部分连在一起,因为塔博加斯的居民一心一意想争取把他们这小镇提高到城市的地位,成为一个政府机关和司法机关的所在地,有自己的市长、法官、检察官和警官。他们甚至建议给这个新市区题名为“伊塔布纳”,这在瓜拉尼印第安人[45]的语言中意思是“黑岩”,指的是矗立在河岸上和河中央的那些大石块,那儿整天都有妇人们在洗衣裳。可是,因为塔博加斯在奥拉旭的势力范围内,他正是那一带地方最大的地主,州政府对居民的要求就一点儿也不理睬。巴达洛兄弟扬言说这全是奥拉旭搞的阴谋,目的在夺取该地区的政治控制权。于是,塔博加斯依旧是圣若热·多斯·伊列乌斯市郊区的一个小镇。尽管如此,有不少居民在写信时还是不称它为塔博加斯,却称它为伊塔布纳。有时候,一个当地的居民在伊列乌斯,听人问到他的家乡在哪里,会用得意洋洋的口气答道:“我是从伊塔布纳市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