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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森林边,黑人达米昂埋伏着等一个人来。在月光里,他看到了幻景,心里万分苦恼。在森林的另外一边,在大厦的客厅里,维尔吉里奥博士正在把自己的法律学识贡献给那两位上校,为他们的野心服务,并且在埃丝特那双着慌的眼睛里找到了爱意。在另外一边山坡上的森林边,在巴达洛家的“圣安娜·达·阿莱格里奥种植园”里,安东尼奥·维克托也在等待着,双脚垂在河水里。河道在这里很细,清清的河水静止不动,水面上落满了一边岸上的可可树上掉下来的落叶,和对岸那些参天的大树上掉下来的叶子。这条水道构成了森林和那些可可林之间的边界,安东尼奥·维克托一边等待,一边思量着,不消隔多久,火焰和斧头就会把这片森林清除干净。这儿眼看就会变成一大片可可林,这条水道也不再是什么分界线了。儒卡·巴达洛在说什么今年年内就要砍掉这座森林,工人们也在做好准备,就要动手放火烧林了。那些预备用来栽种在这森林所在地上的可可树苗也已经在培育了。
安东尼奥·维克托很喜欢这座森林。他的家乡埃斯坦西亚——如今即使在他的记忆里也万分遥远了——就坐落在一片树林里,有两条河把它围住,街道和广场上都长满了树木。他不大习惯那些可可林,那里,金黄色的成熟果实闪着一片雪亮的金光;他还是比较习惯这座森林,这里,一天到晚都是朦朦胧胧的,好像一直是黄昏。在刚到这种植园来的日子里,他就养成了这种习惯,一干完可可林里的活儿,就到这里来。他就在这里休息。他就在这里怀念那尚在记忆里的埃斯坦西亚,怀念那被他撇下在皮奥伊廷加河的桥上的伊沃妮。他就在这里体味着淡淡的哀愁。
起初,他觉得日子很难过。除了思乡病咬啮得人好痛以外,工作又繁重,这比他来到南方以前,跟自己的兄弟们在那一小块玉米地里干的活要繁重得多。在这儿种植园里,大伙儿一清早四点钟就得起床,用干牛肉和木薯粉做成中午吃的饭菜。随后,匆匆喝一壶咖啡,他们在五点钟就得到可可林里去采可可果,那时候,太阳还刚从大厦背后小山顶上露出面来呢。后来,太阳火辣辣地晒在安东尼奥·维克托和其他工人赤裸的脊背上,那批同他一起从巴伊亚来的人还感到不习惯,特别觉得难受。他们双脚陷在泥浆里,黏糊糊的软可可胶附在他们脚上,接着,时不时会来一阵雨,把他们搞得越发凄惨,因为这种阵雨是从一簇簇可可林上面飘过来的,雨里带来了树枝的碎片、虫子和其他形形色色的脏东西。等到晌午时分——他们是看太阳来决定的——大家才停手吃饭,吃罢了饭,就从面包树上摇下一只柔软的面包果,当饭后的一道点心。可是,这会儿,那骑在驴背上的监工已经在冲着大伙吆喝起来,又要他们拿起镰刀来啦。他们就又干起活来,直干到晚上六点钟,那时候,太阳已经离开可可林了。
过后,夜降临了,心里伤心非凡,浑身疲惫,没有女人可以待在一起,没有伊沃妮可以在一座已经不见了踪影的桥上亲热一番,也没有他们在埃斯坦西亚的那种钓鱼团体。人家讲起过,南方可以挣得到钱,大笔大笔的钱。可是在这儿干了这么多活,每天总共只拿得到两个半密耳雷斯,结果又全部花在种植园的铺子里,到月底结账的时候,只剩下可怜巴巴的一点点工资。夜降临了,带来了怀念,还带来了种种念头。于是安东尼奥·维克托就会跑到这森林边来,把双脚浸在河水里,闭上眼睛,尽情地缅怀过去的光景。别的工人都会留在泥棚屋里,一头倒在木床上,精疲力竭地沉睡过去。还有些人会唱起“蒂拉那”[32]来,那是充满了怀念的情歌,等到有人唱着别地方的民歌时,吉他就会呜咽起来,唤起了家乡天地的回忆。这光景真凄凉得叫人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