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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加拉玻璃杯[30],”奥拉旭一边说,一边用指头轻轻地敲敲高脚大酒杯,饭桌上都听得见一阵又轻微又清脆的叮当声,“这花了我好多钱呢。”他接着又说:“这是我们结婚时买的。是到里约去定的呢。”

维尔吉里奥律师——“维尔吉里奥博士”——把酒杯举起来,杯里的葡萄牙酒把透明的玻璃染得血红。

“这说明了高度的审美力。”他说,把酒杯举得齐眼睛。

他这句话是对大家讲的,可是一双眼睛却盯着埃丝特一个人。他好像想告诉她,他完全明白,这种审美力一定是她的。他讲话的声音很嘹亮,抑扬有致,字眼挑得很仔细,好像在参加演讲比赛似的。他像一个鉴赏家,一点一点地品着酒,好像在品评这陈酒的价值。他举止文雅,头发金黄,看起人来目光没精打采的,这一切跟这间屋子都是不调和的。奥拉旭稍微有些觉察,马内加·丹塔斯却看得清清楚楚。可是对埃丝特说来,这间屋子简直就不存在。在这位青年律师的面前,她觉得仿佛一下子离开了这个种植园,又回到过去的日子里了。仿佛她还是在那家修道院办的学校里,碰到一个年终节日,和同学们一起,跟州府里最优秀、最高贵的青年们跳舞。她看到什么东西都禁不住想笑,在谈吐和举止方面也装得万分优雅,因为她心头涌起了一阵淡淡的伤感,简直跟快感差不多。“这是酒在作怪,”她想道。酒很容易冲昏她的头脑。想到这里,她又喝了些酒,始终在仔细地听维尔吉里奥讲话。

“那是在一个祝贺上议员拉戈的宴会上的事——说实在的,那次舞会是为了庆祝他的当选而开的。场面真浩大啊,堂娜埃丝特?你哪里想象得到。完全是一副贵族气派。派瓦家姐妹也在场。”埃丝特也认识她们,因为她们是老同学。“玛丽尼亚穿了一身蓝色软缎的衣裳,真是迷人,美得像天仙。”

“她的确长得漂亮。”埃丝特同意地说,可是她口气里带着一点儿保留的意味,维尔吉里奥没有漏掉这一点。

“啊,可是还算不上当年学校里最漂亮的姑娘。”青年律师矫正自己说。埃丝特涨红了脸,又啜了一口酒。

维尔吉里奥继续讲下去。他谈到了音乐,提起一首华尔兹舞曲的名字。埃丝特记得这曲调。这会儿,奥拉旭开口了。

“哦,埃丝特是个一等的钢琴家呢?”他说。

维尔吉里奥的口气里马上带着恳求的意味。

“那好,等吃罢了晚饭,我们可以荣幸地听她演奏了。当然啦,她一定会答应让我们饱饱耳福的。”

可是埃丝特说不,她好一阵子没碰琴了,手指都硬了,没弹性了,再说,那架钢琴已坏得不堪——音全不准了,因为在这个偏僻的地方,没人来照管它。

维尔吉里奥可什么托词也不要听。他转过头去,请求奥拉旭“坚决要求堂娜埃丝特别这样怕难为情,还是答应表演,让屋子里充满优美的琴声吧”。奥拉旭就义不容辞地坚持要她弹琴。

“别再绕圈儿说话了,弹给这位年轻人听吧,我也很想听你弹呢。说到头来,我在这架琴上也花了好大一笔钱,这是巴伊亚最好的了。把它运到这里来,也实在费了好大一把劲,可是有什么用呢?钱就像扔掉了一样——六康托。”他把这三个字又念了一遍,好像想摆脱什么思想上的负担似的,“六康托,就这么扔掉了。”他对马内加·丹塔斯看了一眼。马内加一定会了解他的心情。马内加心想,必须附和一声才是。

“六康托是好大一笔钱哪。等于一个可可林。”

另一方面,维尔吉里奥却偏不肯罢休。

“为了使你太太开心,上校,花掉六康托,花掉微不足道的六康托,又算得上什么呢?”他一边说,一边伸出一根手指,跷在上校面前,这手指上的指甲修剪得齐齐整整,戴着一只律师的戒指,戒指上一块红宝石耀眼地闪着光。“随你喜欢怎么说,上校,可是我能说得准,你花了六康托,买下了这架钢琴,比买什么别的东西都满意。这话说得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