刊名不详
这次访谈是1972年以通信的方式为纽约一家报纸做的,但该报却拒绝发表。本书中采访者的问题有所删节或经过了一些处理。
批评家对《透明》的主题似乎难于描述。
它的主题只是探究无常命运的纠结。在书评中,有些细心的读者对作品表达了很美妙的看法,然而,他们,当然还有一般的批评人士,都没有看出小说结构上的节点。我能解释一下那个朴素而优雅的点吗?
当然可以。
让我从小说第一页上引一段文字,这段文字会让智者困惑并将蠢人引入歧途:“当我们关注一个物质对象时……注意这一行为可能将我们不自觉地引向这一对象的历史中去。”本书提供了许多这样的例子,说明陷入当下的“张力”中。一支铅笔有它自己的历史。在后面一章中,一间破旧的房间也有它的过去,注意的焦点不在珀森和妓女身上,幽灵一般的观察者将注意力移向上一个世纪中叶,看见一个俄国旅行者,一个未成年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占用了位于瑞士赌场和意大利之间的那个房间。
另一位批评家说——
我正要说到这个问题。我这本小书的评论家犯了随意的毛病,认为看穿事物是小说家的专长。其实,这种泛泛而论不仅是一种无聊的俗见,也特别不真实。同神秘的观察者或《透明》中那些观察者不同,小说家像所有普通人那样,更满足于当下的具体事物,而不是过去的沉淀物。
谁是那个观察者?谁是小说第十四行的那些斜体的“我们”?天哪,那第一行中的“我”是谁呢?
答案很简单,我的朋友,几乎不好意思说出来。但接着说吧。小说中一个次要、但出奇地活跃的人物是R先生,他是德裔美国作家。他的英语写作能力强于他的口语。在交谈中,他有一个讨厌的习惯,时不时会加上一句德国移民的口头禅“你知道”,更让人苦恼的是,他会错用、混用或乱用最低俗的美国套话。一个明显的例子是小说最后一章的最后一行,他插入性的善意的告诫:“孩子,你知道,放松一点。”
有些评论家在R先生身上看到了N先生的影子或戏仿。
没错。我猜想,他们轻而易举就得出了这样的看法,因为,两个作家都入籍成了美国公民,两个都恰好住在或曾住在瑞士。当《透明》的故事开始时,R先生已经死去,他最后一封信“归档”存放在他的出版商那里(见第21章)。那位幸存的作家不仅是比R先生优秀得多的艺术家,而且后者在他的《多种喻义》中,实际上向讪笑的亚当·冯·利布里科夫喷出嫉妒的毒液(见第19章),亚当·冯·利布里科夫这一改变字母顺序的名字任何一个孩子都能看出其中的奥秘。(1)在我的小说的开头,休·珀森受到了一个幽灵或几个幽灵的欢迎——他去世的父亲,或许还有他去世的妻子;更可能,还有已故克罗尼先生,阿斯科特酒店前经理,或更有可能还有R先生的鬼魂。这些描写使本书可能成为一部惊悚小说:谁的鬼魂会不断侵入情节之中?但有一件事情是相当透明和确定的。因为在这一解释中已经暗示,尽管仍然有些怪诞,但正是R先生的幽灵在小说的最后迎候去世不久的休。
我懂了。利布里科夫伯爵,您现在在忙什么?又一部小说?回忆录?嘲笑蠢人?
两卷短篇小说和一本散文集就要完稿了,一部精彩的小说新作也已动笔。至于嘲笑蠢人,我从不做这种事。我所有的作品不是给“蠢人”写的,不是给那些认为我喜欢长长的拉丁字的傻瓜写的,不是给在我的小说中寻找性或宗教寓言的学术界疯子写的。我的作品是为亚当·冯·利布里科夫,为我的家庭,为知识界的一些朋友,为普天下所有像我这样的人写的,无论他们身处美国图书馆的小单间,还是在俄国的噩梦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