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拉和左拉们
1894年,法国陆军上尉,犹太人德雷福斯被法国军事法庭以泄密罪判处终身流放。1896年,有关情报机关查出一名德国间谍与此案有涉,得出德雷福斯无罪的结论。但是,战争部及军事法庭不但无意纠错,而且极力掩盖事实真相,调离该情报机关负责人,公然判处真正泄密的德国间谍无罪。为此,著名作家左拉挺身而出,接连发表《告青年书》、《告法国书》直至致总统的公开信,即有名的《我控诉》,由此引发整个法国争取社会公正的运动。军方以“诬陷罪”起诉左拉,接着判一年徒刑和三千法郎的罚金。左拉被迫流亡英国,一年后返回法国。继续与军方斗争。直到1906年,即左拉逝世四年后,蒙冤长达12年的德雷福斯才获正式昭雪。
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德雷福斯事件。
左拉受到法国乃至全世界的赞誉是理所然的。因为他是如此不遗余力地为一个与自己毫无瓜葛,同整个军队和国家相比实在渺小不足道的人说话,维护他的权利、名誉与尊严;因为他敢于以一己的力量向一个拥有强大威权的阴谋集团挑战,而正是这个集团,利用现存的制度,纠集形形色色的邪恶势力,极力扼杀共和主义、社会正义和自由理想;还因为他不惜以抛弃已有的荣誉和安逸的生活为代价,不怕走上法庭,不怕围攻,不怕监禁和流放,而把这场势力悬殊的壮举坚持到最后一息。为维护法兰西精神而反对法兰西,这是不同寻常的。马克?吐温写道:“一些教会和军事法庭多由懦夫、伪君子和趋炎附势之徒所组成;这样的人一年之中就可以造出一百万个,而造就出一个贞德或者一个左拉,却需要五百年!”如果目睹了人类生命质量的差异之大,应当承认,这些话也不算什么溢美之辞。
但是,在左拉周围,有一个富于理性、知识、良知和勇气的知识者群体——和左拉战斗在一起的“左拉们”,这是不容忽略的。正是因为有了卢梭和整个启蒙运动的思想滋养,有了法国大革命所培育的“自由、平等、博爱”的民族精神,才有了这样一个团结的坚强的精神实体。没有这个实体,未必能够产生这样一个勇敢而坚定的左拉;没有这个实体,左拉的单枪匹马的战斗将会因严重受阴而中断。惟其有了这个实体,在社会正义受到威胁的时候,就一定能从中产生一个左拉,或不叫左拉的左拉。
事实上也是如此。在法国作家拉努的传记著作《左拉》中,有叙述说:事情开始时,埋头创作的左拉还处在犹豫不决的状态,他是被“德雷福斯派”的人物推举出来的;尤其重要的是,他是被一群记者、律师、历史学家说服的。周围的一群人物是如此优秀,他们完全因为一个犹太人的冤案而被吸引、凝聚到了一起。难得的是,其中如作家法朗士、报人克列孟梭,都是与左拉不同类型的人物,在有关专业或别的意见上并不一致,甚至相反;然而仅仅凭着“正义感”这东西,他们就走到一起来了。他们把左拉的斗争当成自己的斗争,在斗争中,表现出强烈的“团队精神”。像克列孟梭,他改组《震旦报》,倾全力支持左拉;左拉的檄文《我控诉》的题目,也是经他建议加上去的。他们陪左拉出庭,在左拉离开法国后仍然坚持由他开始的斗争;在正义因左拉蒙罪而使全国沮丧,法兰西的精神财富面临沉沦的危险之时,他们便成了号角和旗帜,引导公民社会上升的头脑和力量。直到左拉死后,正是他们,将左拉未竟的事业进行到底。没有他们的集体斗争,德雷福斯事件的结局很难设想,至少昭雪的时间要因此而大大推迟。
一个国家,一个社会,有没有一个知识分子群体的存在是很不一样的。从苏格拉底到布鲁诺和伽利略,甚至伏尔泰和雨果,他们所以受死,受罪,始终孤立无援,都因为缺乏这样一个集体的缘故。他们被分切为若干个体,只能单独向社会发言,以致在同类中间也得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