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凶险

当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原以为今天爽约的只是自己,没想这个人得了消息也来了,且纡尊降贵殷勤周到,这是不让人活了,来抬人饭碗来了?

他嗬了一声,“什么风把王爷吹来了?”看了他手里的碗盏一眼,“这种事儿怎么能劳驾您呢,还是我来吧!来者是客,没有让客人干活的道理,您说是不是?”又一探脖子绕过了豫亲王,冲颂银咧嘴一笑,“妹妹,今儿好些了吗?”

颂银抿唇微笑,因为豫亲王在这儿不敢多说什么,但是那温和的神气就已经叫人看出来了,两者的待遇真不一样。她对豫亲王是客气的,谨小慎微的,那种刻意的疏离感在两人之间砌了一道高墙,无论如何都越不过去。可是看见容实,她眼儿眯着,笑得春光灿烂,相较之下万人之上的亲王倒成了陪衬,以用来凸显容实的优渥待遇。

豫王爷脸上风平浪静,心里很不称意。容实的那句来者是客分明在往自己脸上贴金,两家暂且只停留在尸骨亲的阶段,阴亲不算亲,他自诩为自己人,脸真够大的!这种自来熟,要换了普通人真被他气死,可他不同,他有底气。佟家在他旗下,生死都得进镶黄旗的档子房,红白事也得先回禀他,只要他不点头,你们就不敢私自结亲。

他轻飘飘一瞥他,手里的勺儿在豆花里搅了搅,坐在颂银炕沿上,舀了给她喂过去。

颂银浑身的不自在,尴尬道:“主子,我伤的是头,不是手。”

他不甚满意,简明扼要地命令她,“张嘴!”

颂银没办法,两眼瞅着容实,把豆花含进了嘴里。

容实很不服气,恰好芽儿端着一盘核桃进来,青核桃八九月里成熟,这时候正是口感最佳的时候。他把盘儿接过来,高声问:“妹妹,吃核桃不吃?我给你做甜碗子吧,你想吃瓜瓤拌蜜的,还是糖蒸乳酪的?”

颂银和他不客气,说蜕了衣就这么吃,吩咐芽儿,“给二爷拿布垫着,仔细伤了手。”

喜欢与不喜欢,真是好大的差别。他这里正喂着,她倒关心起别人来了。豫亲王心里有气,好好的主子,上赶着到她跟前服软侍候,她非但没有心存感激,还不怎么领情似的。他怨怼瞪她一眼,“佟颂银,你眼里没主子?”

她迟迟啊了一声,“有啊,我感激主子。”

没等他说话,坐在月牙桌旁的容实拿小捶敲打核桃,啪地一锤子砸成两半,有意无意地唱起来,“猪八戒不知道自己嘴有多长,到了高老庄登门求亲,他假充人形儿……”

容实十二岁就入大内当侍卫,那些侍卫都是四品以上官员的儿辈里选拔出来的,在值上像模像样,下了值都是吃喝玩乐的领袖。什么八角鼓、三弦,里头的唱词很多,损人的也不少,所以他张口就来。这么指桑骂槐的,你和他计较,说你自己撞上门来。不和他计较,真被他聒噪死。然而既都是为颂银而来,他有这个准备,不打算拿官衔说事,他唱由他唱,过耳门而不入就是了。他温言和她说话,“太后那里下了懿旨,你上次说的那两个都封了侧福晋,我同你说一声,你心里好有数。”

颂银看了他一眼,这是什么意思呢,告诉她,嫡福晋的位置到底为她留着了?可她不稀罕,说了多少遍了,他似乎从来没有在乎过她的感受。如今旧事重提,她不好直隆通把话撂在他脸上,毕竟是旗主,不能不给他留面子,便装傻,顾左右而言他,“时候定下没有?我这一伤也顾不得那许多了。要是时间还充裕,等我养完了伤即张罗起来,两位福晋一块儿进门吗?”

他审视她的神情,居然没有半点伤心的迹象。她记挂的就只有差事,原来根本不在意他娶的是谁,给人家什么位分。这样也好,聪明人从不自寻烦恼,他早晚会有入主紫禁城的一天,皇帝后宫无数,要是太妒,就是和自己过不去。不给他增添困扰……他冷冷一笑,是个贤内助的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