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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二十四日,星期五

苏帕瓦迪是泰国侦破最多凶案的人,丽姿说的。他最重要的工具是一架显微镜、一些试管和石蕊试纸。他坐在哈利对面,笑容灿烂如太阳。

“你说对了,哈利,你给我们的那一些灰泥块,和大使后车厢螺丝起子上的灰泥,内含相同的石灰水成分。”

针对哈利的问题,他不只回答是、不是就罢,反而把整个问题重述一遍,以免造成任何误解。苏帕瓦迪对语言的掌握极佳,他知道英语的问答句对泰国人来说可能很复杂,如果哈利在泰国上错公交车,心生怀疑而对另一个乘客说:“这不是往华蓝荙的车,是吧?”而且重音和抑扬顿挫都正确,那个泰国人可能会回答“是”,意思是“是,你说的没错,这不是往华蓝荙的车。”发郎都知道有这种状况,苏帕瓦迪的经验是大多数的发郎脑袋比较不灵光,不懂问答的逻辑,所以他早就下了结论:最好用完整的句子回答问题。

“你又说对了,哈利,克利普拉小屋里的吸尘器集尘袋内容物很有意思,有大使后车厢地毯的纤维,还有大使西装、克利普拉外套的纤维。”

哈利愈听愈激动,“我给你的那两卷带子呢?有没有送到悉尼去?”

苏帕瓦迪笑得更灿烂了(如果还能更灿烂的话),因为这是最让他开心的一点。

“这是二十世纪,警官,我们不必送带子,那至少要花上四天。我们把录音带转录成数字档案,用电子邮件寄到你那个声音专家那里去。”

“哇,可以这样喔?”哈利这样问,一半是要让苏帕瓦迪高兴,一半是自己觉得无奈,计算机迷总是让他觉得自己很老,“赫苏斯·马格斯怎么说?”

“一开始我跟他说绝对不可能从录音机留言分辨出发话者所在的空间,但是你朋友说得非常可信,他说了很多频域、赫兹那些东西,真是如沐春风。你知道吗,耳朵可以在百万分之一秒内分辨一百种不同的声音?我觉得我跟他可以──”

“结论呢,苏帕瓦迪?”

“他的结论是两则录音来自两个不同的人,但是很有可能在同一个房间录的。”

哈利可以感觉到心跳加速。

“冷冻柜里的肉呢?”

“这次你又对了,哈利,冷冻柜里的肉是猪肉。”

苏帕瓦迪眨眨眼,得意地哈哈大笑,哈利知道他还没讲完。

“然后?”

“可是血不只是猪血,有一些是人血。”

“知道是谁的吗?”

“嗯,再过几天才能拿到确切的DNA检验结果,所以暂时只能给你九成准确度的答案。”

如果苏帕瓦迪有一把小号在手上,哈利敢说他会先吹一段进场仪式的短曲。

“血是我们那位克利普拉先生的。”

哈利总算跟颜斯通上电话,他在他的办公室。

“你还好吗,颜斯?”

“好啊。”

“真的?”

“怎么了?”

“你听起来……”哈利找不到词可以形容他听起来怎么样。“你听起来有点难过。”他说。

“对啊。不是,这很难说出口,她失去所有的家人,还有……”他的声音愈来愈小,最后停了。

“还有你?”

“别说了。”

“说嘛,颜斯。”

“只是万一我想从这桩婚事抽腿,现在也绝对不行了。”

“为什么?”

“天啊,现在她就只有我了,哈利,我知道我应该想到她,还有她受的这些苦,可是我想的都是我自己,还有我给自己找的麻烦。我显然不是个好人,可是这些事情实在吓到我了,你懂吗?”

“我想懂吧。”

“妈的,如果只是为了钱就好了……至少那个东西我还懂,可是这些……”他思索着该用什么字眼。

“感情?”哈利提出建议。

“对,实在是烦死了。”他笑得阴沉,“反正,我已经决定了,这辈子就一次,我要做一件不只是为了我自己做的事,而且我要你在场,如果你侦测到一丝一毫抗拒的迹象,就往我的屁股踢一脚。希丽达还有别的事情要烦恼,所以我们已经定好日子,四月四日,曼谷的复活节──听起来怎么样?她已经开始往好的一面想了,也下了几分决心要少喝一点酒。我会把你的机票寄过去,哈利,别忘了我就指望你了,你可不准反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