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书

亲爱的梅丽：

现在是凌晨三点，我却止不住脸上的微笑。今天下午，我们一起拼好了一架飞机。我知道你还记着这件事，但它实在是太神奇了，让我一晚都睡不着。这样的下午，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

在我们挂断电话之后，我绕到电脑屏幕的后面看了看，又看了看电线，我想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实现的。也许有人会觉得，一开始是我发明了这个程序、接好了电线、打开了电脑，我就不会再好奇什么了。也许还有人会觉得，我既然感受到了这样的奇迹和惊喜，那一定不会想去打破这样一个美好的幻象。你是了解我的，你明白我为什么会想一探究竟。很久很久以前，仿佛是在我的上辈子，我还记得，你曾经恳求我不要破坏了这美好的魔法。有时候，我一想起来我们虽然是两个不同的人，却有那么多相同的想法，真的觉得很震撼。

我真的很好奇。你是不是参加了什么网络上拼飞机模型的讨论小组，而我却不知道？你是不是趁我睡觉的时候，曾经去过关于模型飞机的网上聊天室？但我知道，这些你都没有。应该是四年前的一天，在我们认识之前，你同事的儿子为了准备一个科学展览会的项目，要拼一个飞机模型，他不会，于是你通过视频聊天的方式指导了他，所以，今天，你才能在视频中指导我。我想，这就是你的风格，你总是那么和善、大方又乐于助人，所以你才会去帮助那个小孩。我还想：幸亏那个小孩和他妈妈都和我一样，对拼模型飞机一无所知。我还想，那个小孩面前有着大好的未来，他会一直往前走啊走。我又想，在这个下午，你是不是把我当作了一个十岁的小男孩在指导？我又想，可惜我们永远都不能生一个儿子，把他养到十岁。我还想，你还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的吗？在你没告诉我的事情中，还有什么是我们能一起聊聊的呢？在你的记忆中，在你那完美无瑕的记忆中，还有多少让我意料不到的奇迹呢？

我开始慢慢领悟到这一点，最后的最后，我们都会放下的。我们之所以会放下，不是因为我们准备好了，不是因为我们不再伤心了，也不是因为我们悲伤过后，接受了现实，往前看了——我们永远都不会往前看。我们其实并不是放下，而是已经抓不住了。我没有完美的记忆力，我的回忆中全是漏洞，它就像一块蕾丝布料，里面的空洞比实物还要多。它充满了悲伤，毫无血色，干枯萎缩，这显然是心碎的结果。绝望无助的它为了自我安慰，编造出一个又一个的幻象，虚幻填补空白。它闭上双眼、攥紧拳头，躺在地上，踢打着、尖叫着，暴怒地对抗现实。但很多时候，我的记忆还在不断增加。我记得我昨天早饭吃的是什么，记得戴希尔要去商店买什么。哪怕是下午和你聊得再开心忘了自己吃饭，我也记得睡觉之前要喂狗。我看到的每件事，我偶尔想起的每件事，都在占用我有限的记忆，让它把对你的思念挤到了一个更黑、更远、满是灰尘的角落。

这就是我为什么总是拒绝别人邀请的原因，这就是我为什么总是待在家、一天到晚睡在床上的原因。不是因为我不能和别人相处、不能工作、不能生活在这个世界中，而是因为，每一个新的事件都会占据我对你的怀念。我会不断成长、不断积累，然后开始遗忘。而你，你不会改变、不会走开，你会永远记得。你的记忆是完美的，我会把它永远深埋心底。

爱你的萨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