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的用户

为了表示出各自的自控能力,萨姆买来了一大堆止痛药,全是各种颜色的塑料小瓶。梅丽德丝买来了拼模型飞机的套件,戴希尔则买来做奶酪的各种原料。他把一台大得快要塞满整间书房的旧冰箱清空,但也并没有把里面全部装满奶酪,他说“奶酪也需要透气”,但他大概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接着,他又在地下室里做了一个大柜子,把各种各样的奶酪装进塑料盒,塞在柜子里,很快,整间公寓都要被奶酪占满了。

萨姆觉得自己正在慢慢老去。在过去这几周,大卫贴广告招来的客户开始上门了。他们和戴希尔一开始传播小道消息找来的客户不同,也和那些在电视报纸上看到新闻后找上门的客户不同。他们有的是看到了大卫在医院贴的传单,有的是参加了大卫的心理互助小组,所以,他们大部分都是刚刚失去亲人不久。他们每个人看上去都失魂落魄,眼神空洞、身体消瘦。萨姆不需要向他们推销,不需要告诉他们这个程序的效果。在他们身上,已经发生了让他们难以置信的悲剧,所以,他们也不会觉得“重生”程序有多么难以置信。他们也比最早的那些用户更加可怜,一个原因在于,他们本来就没有那些人有钱;另一个原因则在于,他们才刚刚支付了医院的巨额账单,这让梅丽德丝的心情更加低落。

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萨姆却觉得更容易满足这些用户的要求。他们很多人都认识大卫,和他仔细聊过,至少很相信他的建议。他们对“重生”程序的概念和规则更加了解,他们明白为什么不能对电脑中的虚拟人说他已经死了。他们很快就理解了其中的诀窍,他们知道该如何与电脑交流。萨姆认为,这是因为程序本身已经有了改进。梅丽德丝认为,这是因为这些用户都是新一代的使用者。而戴希尔则认为,这是因为他们失去的亲人并不是在突如其来的车祸或心脏病突发中丧生的,他们在去世之前都拖了很长时间,都有过复杂的症状,吃过各种各样的药物,就连医生对他们病情的预测也都在不断改变。所以,这些亲人已经习惯了,他们懂得认真聆听医生的指示,甚至成了自己完全不熟悉的领域里的专家。他们不遗余力,只想让自己的亲人多活一天。现在,他们把“重生”也当作了一种努力的方式。

娜迪亚·班克斯的母亲刚刚过世。在母亲生病时,娜迪亚一直照顾她,现在母亲不在了,她才又有时间重新开始约会,但她发现,没有母亲的意见,她没法进行下去。于是,萨姆把她在约会网站上的资料输进程序,让她妈妈看到约会对象的基本情况,并给出建议,“这太不可思议了,”娜迪亚对萨姆说,“她喜欢的就是那些中规中矩的律师和老气横秋的会计,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知道了,她的这些想法她都说过嘛。”萨姆说。

“她确实爱到处说,我以前觉得很烦,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会怀念她的唠叨。”

“坐在房间对面的玛瑞尔·坎普贝尔说:“你其实很可爱,你妈妈都是为你好。”说完,她转过身对梅丽德丝悄悄说,“过去这一两个月,班克斯太太和我家的马里奥住在医院的同一层病房,我跟她认识很久了。她没有丈夫,也没有其他家人。她求我在她去世后尽量帮忙照顾她女儿,她很担心娜迪亚的恋爱问题。”

“我又不是小孩子,”娜迪亚说,“我已经二十三岁了。”

“她恋爱方面有什么问题吗?”戴希尔问。

玛瑞尔耸耸肩,“现在好男人难找啊!”

“我深有体会。”戴希尔说。

“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只有小孩才会说自己死去妈妈的坏话吧。”坎普贝尔太太大声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