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天边清月如钩, 映照山间简陋木屋。

山间开宴席,珍馐佳肴流水般地送上半山腰,远道而来的京城贵客入山多日终于吃上一回好食, 直到半夜才心满意足下山。

霍清川送客回来时,荀玄微在月下坐着独酌。

萧昉临走前拍着胸口打包票, 会派遣他麾下最得力的将军护送九郎车队入京。一切安排妥当,按理来说, 不会生出意外。

但混入车队的那位, 给了他一次又一次的意外。只要和她相关的人和事, 任何情况都可能发生。他总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人出走了, 筹备中的婚事成了泡影,这些都不重要了。如今好不容易寻到了人, 总不能一直缀在后头。

他须得额外再多准备一点, 让久别重逢再确定一点,

荀玄微放下金杯, “霍清川, 你提前入京。替我办几件事。”

———————

天涯两处, 共此一轮明月。

前方车队卡在官道上。车队行得缓慢,行到两州交界处时已经入了夜。前方把守的部曲得了消息,正在慢腾腾地挪开木叉路障, 清出入司州的官道,准备放行。

人喊马嘶的喧闹声里,阮朝汐摊开麻纸,借着昏暗的油灯光线,写下释长生大和尚口中听来的, 关于阿父的生平。

她的父亲,不到四十年岁, 能文善武。至今生死不明,大和尚也不知道他在何处。

近乎简陋的一份生平,在管城里随便找一找也能找出百十个。唯一可以当做线索的,就是大和尚含含糊糊说的那句“连累了不知生死的故人”。

什么样的人会不知生死?被几句言语连累?

阮朝汐思索着,笔下缓缓出现两个字:“逃犯。”

入了缉捕令的逃犯,才会生死不知,才会被几句言语连累。

阮朝汐心烦意乱揉皱了纸,扔去角落里。

她身处在宽敞的马车里。九郎果然拨了一辆马车给她,但她坚决不肯抛弃骡车,荀景游无奈,只得把膘肥体壮的大骡子编入车队中,混在大批辎重车中间。李奕臣拿斗笠遮住脸,驱赶骡车混入车队。

拨给她乘坐的是一辆辎重车,车厢宽敞,里头堆砌了少许箱笼,临时送来了矮几、锦垫和隐囊供起居用。

似曾相识的辎重车的陈设,周围堆砌的箱笼,让她生出似曾相识的感觉。那感觉并不太好。

她掀开一角车帘,盯着前方忙碌清空官道的众多部曲。看了许久,都是陌生面孔,不见徐幼棠和燕斩辰。

阮朝汐放下心,松开布帘。

趁着车队堵在官道上的功夫,荀景游亲自过来查看她的情况。

“十二……”

阮朝汐瞪他一眼,荀景游立刻改口,“二郎。车和马都赠你,可以叫你的家臣赶车。我只有一句,跟着车队前行,绝对不要自作主张。三兄至今停滞在司州山中,司州交界处部曲搜查不断。我看他是不会轻易罢休的。”

阮朝汐谢过他,“你我同舟共渡,我知晓你的难处,定然不会连累了你。”

她今日又未乔装,坐在车里,连斗笠都取下了。在灯火下清浅地笑了笑,粉色的唇略弯起,吐出那句“你我同舟共渡”,荀景游站在车外,心头一震,心旌泛起涟漪,耳朵尖不知不觉红了。

孽缘,孽缘。他闪电般侧过身去,视线直视远山,竭力装出正经的模样。

“你知道我的苦心就好。你我同舟共渡,我定然助你逃脱他的追捕。”

随即提起新听来的消息,“你也不必太忧心三兄那处。他不肯出山,谁劝得动!二兄前几日去了,好言好语相劝,竟被驱赶下山,哎,听说极为狼狈。二兄气恼不已,已经回程了。”

阮朝汐心里一动,“如此说来,他最近不会出山了?”

荀景游嗤道,“二兄顶着豫州刺史的身份,都被他毫不留情面地赶下山,谁劝也无用了!我看至少还得折腾几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