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变故是在第二日清晨发生的。

阮朝汐还在长身体的年纪, 夜里没睡够,清晨勉强起身,在书房里练习功课, 被暖炉里的甜香气息一熏,困倦得东倒西歪。

荀玄微坐在对面, 好笑地看小脑袋往下一点一点。白蝉过来轻轻推了一把,把人唤醒。

荀玄微把今早的温酪浆往前推了推, “昨夜半夜兴起, 临窗奏了几曲。可是惊扰到你了?”

阮朝汐勉强撑起眼皮, “不惊扰, 筝音好听。昨夜坞主弹的是哪支曲子?”

“一曲怀古的《汉宫秋月》,又接了一曲《陌上桑》。” 荀玄微看她眼皮又往下耷, 噙笑说, “筝音过于明亮, 扰了阿般清梦。下次不在夜里弹了。”

阮朝汐抿着甜滋滋的酪浆, 又问, “西客房的那位客人, 弹的又是什么曲子?”

荀玄微有些意外,沉默了短暂须臾。“你听见了?”

“琴音不大,又被坞主的筝音压着。但仔细听, 还是能听得见。”阮朝汐喝完酪浆,又吸溜吸溜地咬着水饮饼,如实地说,“曲调听得难过。”

荀玄微无奈笑叹了句,“小小年纪, 尚未正经学过琴,怎的耳目灵敏至此。”

他半真半假开了句玩笑, “也算是难得的殊才了。放去西苑里仔细教养,定能教出一个千里眼、顺风耳的顶尖探子。”

阮朝汐掩口打呵欠的动作一顿,耳朵尖敏锐地动了动。

提起西苑,她想起了昨夜关于娟娘子的,没头没尾的奇怪梦境。

“我……”她欲言又止,不确定怎么开口。“我长大之后,是不是就要像娟娘子那样,搬去西苑那边……”

荀玄微莞尔, “随口之言,不必介怀。”

抬手揉了揉对面柔软的发髻,“阿般不必去西苑。像现在这样,住在主院,每日在书房进学就很好。”

白蝉快步从门外进来,轻声通传,“周敬则受召前来。”

片刻后,周敬则掀帘子大步进书房,单膝跪倒,“见过郎君。”

荀玄微问他,“这两个月坞壁各处的工事防御诸事如何了?可有意外。”

周敬则回禀,“面朝进出山道的那面加高两尺,加固一尺,用的青石糯浆,极坚固厚实。坞里多储备了一仓桐油,两仓巨木垒石。箭弩都不缺。部曲们演练了数种新的防御阵势。”

“如果说预计之外的事……只有上旬中,青州韩柘率宗族八百余人前来投奔,坞里吸纳了部曲两百余名,佃户四百余人。仆做主,两百余名部曲打散编入了各处里邑。”

“此事我知晓。部曲多出两百人无碍,暂时扣下兵甲,新部曲先集中演练过冬。”荀玄微颔首,“其余防御诸事办得妥当。”

言语间,他从书案上抽出一封书信,递给周敬则,“燕斩辰清晨快马送来的加急信。”

周敬则一怔。

阮朝汐也一怔。

她正在伏案练字,听到多少对话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直到‘燕斩辰’三个字传进耳朵,才从长案上铺满的纸张笔墨里抬起头。

燕斩辰燕三兄……不是护送阮大郎君下山去了么?

周敬则接过书信,从头看过几行,脸色渐渐变了。

“消息若确凿的话,历阳离我们只有七十里,他们已经发兵,最迟今晚之前就会到了。”

“消息确凿。”荀玄微肯定地道,“燕斩辰护送阮家车队回程途中,遥遥望见兵马奔袭而来,快马紧急送来消息。你带防卫部曲做好准备。”

“是!”周敬则面色凝重起来,一阵风似的出去了。

书房里只留下还在发怔的阮朝汐。

历阳。七十里。发兵。听起来极为耳熟,她一定听人说过这些的。

一个念头忽然闪电般划破脑海,她失声道,“平卢王!平卢王驻兵在历阳城,距离云间坞七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