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红丝重(2)

几天后,合江园小酒楼上,武元衡与段文昌拥炉饮酒。

窗下的梅林已生了花苞,枝枝叶叶在风里摇**。天气湿冷,酒楼中客人不多,几位商贾模样的人正喝酒驱寒,却不知身边就坐着西川的新主。

“节度使相邀,不才十分惶恐。”段文昌拱手道。

武元衡看着这个潇洒俊逸的年轻人,不由微微一笑:“我早就想找人聊聊,顺便感受下蜀地的风物人情,小友不必自谦。”

小书僮给两人倒酒,段文昌举杯敬武元衡,两人都一饮而尽。

闲聊了些郡望、家族等话,又谈两句长安时事,武元衡开始问:“我来西川后闭门不出,官员们都怎么说?”

段文昌想想道:“我本就只是个九品校书郎,况且西川动乱,还在停职中,因此,并无机会听到什么。”

武元衡哦了一声。段文昌却继续道:“但我想,议论永远只是议论,关键在于事情的走向究竟如何。现在必定有人为您鸣不平,也有人等着看笑话,有人说您懦弱,也有人赞您高明。”

武元衡笑了:“那你以为呢?”

“我以为您做的对。高崇文扫平西川,大大立了朝廷之威,正是居功自傲的时候。他有意赖在蜀地养兵,您若急着针锋相对,就算闹不出大乱子,也会让圣上为难。偏向武将,于理不合,偏向您,却寒了将士的心。”段文昌立刻说。

“那就让他一直在西川盘踞下去?”武元衡笑问。

“怎么可能?您不会,圣上也不会。打这场仗,不就为了削藩吗?圣上怎会让高崇文成为第二个韦皋?他的能力,又不够做韦太师。您避他数月,已经给足他面子,名不正则言不顺,我想他现在已然开始心慌了。”段文昌说得高兴,继续说下去,“当务之急,是在合适的地方给高崇文一个实职,让他效力去,而不是召他回长安。”

武元衡放声笑了,段文昌感到自己有些失言,忙收住话头。

“后生可畏啊!”武元衡道。

“节度使见笑了。”段文昌拱手说。他不知道,武元衡早在几日前就已奏请圣上,让高崇文以使相职出镇邠州,广修战备,一边养兵一边守土。

武元衡满意地举杯饮酒,不再谈政事,转说风雅,议论诗歌。段文昌妙语连珠,两人谈得甚欢。

“那日不才斗胆请令爱转交的诗,您觉得如何?”见武元衡喜悦,段文昌才谨慎地把话题引到薛涛身上来。

“薛涛,就是那位‘韦令孔雀’?”武元衡微笑问。

段文昌道:“是的。”

“我在长安时早有耳闻,但想女子以诗受宠,无非善用风月辞藻媚人罢了,没想到她竟能作这样的诗,不卑不亢。‘卓氏文君称士女,锦江玉垒献山川’,如果西川的官员有一半像她写得这样欢迎我,我就轻松多了。”武元衡喟叹。

段文昌忙抱拳道:“节度使放心,至少有一大半官员在期待您整理西川。高将军实不知州县之政,财税、农事、商事、水利,今年都乱套了。”

“好,薛涛是故府宾伎,我入节度府后见了她,要谢她这首诗。”武元衡幽默地说。

“薛涛不敢要邀节度使的谢,但求您将她从松州召回。”段文昌道。

武元衡有些意外,随即笑道,“斯文难得,这点事我还办得到,就叫她回成都吧。”

段文昌松了口气。

天又冷了些。段宅玉烛光下,段文昌正打包行李。他解开一只浅绿菱花纹包袱,里面是一件崭新的蜀锦石榴红裙。门外小僮报夫人到,他忙将包袱合上。

段文昌守寡已久的伯母走进来,对他慈和一笑。

“伯母。”段文昌深深一揖。

伯母的眼光流过那些箱笼包袱,不动声色问:“墨郎又要出远门?”

“嗯,去松州。”

“找那位女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