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梅花耐冷 (〇二)
却说早饭已罢, 妙真因下晌要往街上去些礼,去那箱笼里拿银子。翻出钱袋子倒吃了一惊,出来时拢共一百六十两银子,如今掂着像是只剩了八.九十两。
不由得蹲在箱笼前头嘀咕, “这一路上开销怎的这样大?分明也没见买什么东西啊。”
花信端了茶进来, 听见就笑,“咱们前些时日都是在船上, 哪里有东西可买?不过码头驻船时到案上买些吃的。是三爷大方, 隔三差五就要打赏那船家。这几日到了这里, 又是华家的下人, 又总与那华官人出门走动, 更少不得花销。”
妙真只拿了一锭二两的碎银, 悻悻走到椅上来吃茶, 脸上悬着一缕缥缈的愁态。她不大高兴邱纶这手散的毛病,说过几回,他嘴上答应得好,行动又照旧。又不能够狠说他, 毕竟他是花他自己的钱。
“姑娘是不高兴三爷乱花钱?”花信笑着瞥她一眼, 旋裙坐在另一条椅上,一手托着下巴问她。
“我不高兴又有什么用?”
她沉静地想想,又走去将手里那二两银子搁回那银袋子里,去翻自己的妆奁。倒幸里头还有十几两,便从中取了二两出来。
花信见此举动, 特为邱纶辩白起来, “我晓得姑娘的意思, 是怕拿人手短。咱们在常州的房子是三爷交了一年的租子在那里,在嘉兴住的房子也是三爷家的。姑娘此刻再分你我也晚了些, 三爷根本也不会多心想到这些事情上头,我看倒是姑娘多心。”
“就当是我多心好了,这几年咱们吃了多少银钱上的亏?我真是怕了和人在钱财上扯不清。”
“姑娘说这话真是好没道理,你和三爷是什么情分?花他的钱不是应当的么?就是姑娘不向他要,他也该替姑娘打算在先。”
“要”这个字,在妙真听来有点刺耳,她只管低着头笑,“要是连我也大手大脚使着他的钱,又怎好去说他的不是?”
“三爷与姑娘从前是一样的,这样富贵的家里长大,对银钱没算计。姑娘是这样,难道就不体谅他一点?”
妙真羞愧地笑着,“你快不要提我从前的丑事了,就是因为没算计,才给人家都算计了去。”
因此打住不说了,叫花信去叫良恭与严癞头,想让他两个上街去办些拜访韦家的礼物。花信去了回来,说不见人,大约是出去逛去了。
果然这二人到下晌甫归,在外头为后日邱纶请客定下了一席好酒好菜并一班高价的杂戏。扛着个烈日回来,也顾不上身上有汗,到了下房就倒头要睡。又听见妙真有事吩咐,就往这屋里来。
进去问是什么事,妙真反来问他:“你这一晌到哪里去了?”
原是很寻常的一句话,偏是在此刻说出来。此刻那门外炎炎暑热,莺啼蝉鸣,“唧唧吱吱”编成网似的声影,照得人睡意昏昏。晒得金灿灿那地上动着好几点影斑,是蜻蜓在天上盘旋。这样的情景里,她那样的话仿佛就是一位太太在盘问丈夫。
良恭睇她一眼,向一张躺椅上坐下,那椅子往后一栽,就“嘎吱嘎吱”摇起来。他仰着脸阖着眼,爱答不理一般地笑了下,“你要买什么?”
妙真看他两眼,他倒在那里极为放肆。自从上船后,也逐渐有了些改变,益发想来则来想走则走,叫他也叫得动,只是他的态度远不如从前殷勤体贴。
可他最开始到尤家来就是如此,妙真又没有道理现在才想起来教训他。就暗嗔怪他一眼,踅入屏门内拿了张礼物单子给他,又拿二两银子,“你可比着价钱买,我不剩多少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