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汉尼拔·莱克特的摩托车是宝马“拳击手双缸”型的,是德军撤退时留下的。它被重新喷上黑漆,把手很低,有后座。紫夫人坐在他后面,她的头巾和靴子让她看起来有点巴黎阿巴契人的感觉。她向前靠住汉尼拔,两手轻放在他的两肋上。
头天夜里下了雨,人行道在清晨的阳光下,既净又干。当他们斜插着穿越枫丹白露森林道路上的弧形地段时,摩托车紧贴着地面,一道道树影和阳光从他们身上掠过,下坡路段上的空气是清凉的;而他们穿过林中空地时,扑在脸上的空气又是暖暖的。
紫夫人坐在摩托车后座上,感觉倾斜角度有点夸大,汉尼拔可以感觉到她在最初几英里的时候一直在努力校正角度,不过后来她找到了感觉,知道与他身体有最低五度的倾斜是最合适的,在森林里加速的时候她和他的身体重心合为一体了。他们穿过长满忍冬的树篱,空气甜得可以在嘴唇上品尝了。热烈的柏油和忍冬。
东部咖啡屋位于塞纳河西岸,距离枫丹白露村约半英里,从咖啡屋可以看到河对岸美丽的森林。摩托车停下来,冷却时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在咖啡馆露台的入口旁,有一只大鸟笼,里面关着嵩雀。嵩雀是咖啡馆的秘密特色菜。禁止食用嵩雀的条例总是朝令夕改,它们在菜单上的叫法始终是云雀。嵩雀是不错的歌手,它们现在正晒着太阳。
汉尼拔和紫夫人停下来看了看嵩雀。
“真小,真漂亮!”她说,脸色还因为刚才坐摩托车的缘故而显出潮红。汉尼拔把额头挨着鸟笼,小鸟们把头转过来看他,每次只用一只眼睛看。它们的歌声中带着波罗的海方言,这是他在家乡的森林里听过的。“他们就和我们一样,”他说,“它们能闻得到同伴们在锅里的味道,可还是要努力歌唱。嗨!”
露台上四分之三的桌子旁已经有人了,城里人、乡下人都有,穿着盛装,在这儿吃有些显早的午餐。服务员帮汉尼拔他们找了两个位子。
他们边上的一桌子男人点的全是嵩雀。当烤好的小鸟送上来时,男人们都把身子稍稍倾向盘子,把餐巾盖在鸟头上,不让一点香气跑掉。
汉尼拔使劲闻了闻旁边桌子上的酒,知道那酒是用有木塞的酒瓶装过的。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若无其事地把酒喝完。
“您想来个圣代冰淇淋吗?”
“很好!”
汉尼拔走到餐馆里面,他在用粉笔写着特色菜单的黑板前停住,看收银台旁的餐馆营业执照。
走廊里有一扇门上面写着法语“私人”。走廊里是空的,那门也没有锁上。汉尼拔打开门,沿着地下室台阶向下走。有一只半开的板条箱里装着一台美国洗碗机。他弯下腰看船运货品的标牌。
餐馆的帮手赫丘勒拿着一筐脏兮兮的餐巾下楼。“你在这儿干吗?这是私人房间。”
汉尼拔转过身来,用英语说道:“噢,这是哪儿?门上写着厕所[1],不是吗?我下到这里,只看到地下室。厕所,伙计,小便池,洗手间,在哪儿呢?说英语。你懂厕所吗?快告诉我,我憋急了!”
“这是私人房间,私人房间!”赫丘勒指着楼上,“那是厕所。”然后在上面给汉尼拔指出正确的方向。
圣代冰淇淋送到的时候,他返回饭桌。“科纳斯现在改名叫‘克莱伯’了,营业执照上写的。克莱伯先生住在朱莉安娜大街。啊,瞧!”
佩特拉斯·科纳斯和家人一起来到露台,全家穿戴整齐,准备去教堂。
汉尼拔看着科纳斯的时候,四周的谈话声让他感到头晕,眼前涌起了黑色的尘埃。
科纳斯穿着一件新的黑色绒面呢外套,翻领上别着一枚旋转别针,他的太太和两个孩子很漂亮,一副德国人的长相。阳光下,科纳斯的红色短发和脸上的胡须像猪鬃一样微微闪着光。科纳斯朝收银台走去,他把儿子举到旁边的高脚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