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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生长在一个小小的城镇。

她和大四岁的哥哥跟父母住在一起。大家都说她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而她的父母每天都有吵不完的架。

她家附近有条小河,是条很脏的河。但仔细分辨,还是能见到黑兮兮的鱼在游动,据说那些鱼是吃烂泥活下来的。从小,每当父母开始吵架,她就会去外面盯着鱼打发时间。鱼的身体滑溜溜的,让人起鸡皮疙瘩,可偶尔在阳光的照射下,又显得格外美丽。

爸爸和妈妈都欠了钱。他们旷日持久地争吵,就是因为欠款。

妈妈责怪迁怒爸爸,爸爸被逼急了,就会打妈妈。因为心里不痛快,他们又跑出去借钱。即便如此,两人还是不打算分手。

爸爸和妈妈都在工作。可欠款一点都不见减少。哥哥没上高中,为了家庭早早就去工作了,某天晚上,他一言不发地离家出走,从此以后杳无音信。父母也没出去找哥哥。他们既没有流露出怨恨,也不显得悲伤,只是继续工作和还钱。

在她十三岁时,她的全家都不得不搬家走人。搬过去的地方没有河流,当然也没有鱼。她大失所望。

她初中毕业后,也没去上高中,像她的哥哥一样,开始工作了。她赚的钱比当年的哥哥,甚至比父母更多。因为她谎报年龄,去了夜生活场所工作。店主其实知道她真正的年龄,但漂亮的她可以招来更多客人,于是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镇上的人都知道她的工作。也有女人会传播风言风语:看呀,就是那户人家的女儿。那些女人应该知道她是在为父母工作。女人只是嫉妒她的美貌而已。

多亏了她的工作,欠款减少了一些,可父母却不再工作了。爸爸说他累了,开始在工厂无故缺勤。妈妈说再不换个心情就要变废人了,时常去打柏青哥(1)。即便如此,他们每天都要吵得面红耳赤。

某天晚上,她也像哥哥一样离开了家。那时她十六岁。她把最后一份薪水的一半放在桌上,另一半装进包里。爸爸喝了酒蒙头大睡,妈妈去玩柏青哥了。她静悄悄地离开了家,从此再无联络。

她与恋人早就商量好了离家出走后的计划。

那是她在店里邂逅的男人。

他二十四岁,在她母亲常去的柏青哥店工作。对十六岁的她来说,这恋人已经相当成熟。两人乘坐列车,去了离小镇最近的城市,花了两个半小时。一路上,她都把头靠在恋人的肩膀上,幸福无比。

恋人在城里,又找了一家柏青哥店工作起来。有员工宿舍,她也能一起住下生活了。她靠恋人的薪水生活,作为回报,她把家中打理得井井有条。送走恋人,她就开始打扫、晾被子、洗衣服;困了就稍微睡一会儿,然后一边准备晚饭一边看电视。这对她来说已经是生活的全部,而与此同时,她也曾想过,自己最美好的年华,难道就要像个大妈一样度过吗?

她在街上见到过年纪相仿的女孩,有的去买新洋装,有的又去哪儿玩了,在她看来,这些女孩仿佛都在闪闪发光。自己本应比她们更美的,她们究竟为什么那么出色呢?她觉得把最后的薪水分出一半留给家里,实在太可惜了。那可是她辛勤工作换来的,她自己的钱。

某一天,这种生活戛然而止。恋人又有了另一个女人。

那是她终于成长到十九岁的时候。

伤心欲绝。

再过一年,这个社会就会把她当作成年人来对待。她无法理解这件事。十九岁的最后一夜,与二十岁的第一个早晨,究竟有什么不同呢?“成年人”是如何排解这种寂寞的呢?

她为了一个人能活下去,再次来到夜店工作。

她住进了店里的宿舍,得到了“美羽”这个名字。她很中意这名字。从那以后,她在店外面也自称美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