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文学的力量——与《陕西日报》记者张立的对话

  记者院陈主席袁关于这篇访谈袁咱们去年冬天就碰头酝酿过袁就是关于陕西省作协成立50周年的内容遥 可是您一直很忙遥 今天总算能坐一起来畅谈陕西省作协走过的风风雨雨的50年遥我想袁这也是我们叶陕西日报曳的一个责任遥经过讨论和思考袁我们确定这次访谈的主题是野文学还有多大的力量钥冶您觉得合适吗钥

  陈忠实:提出“文学还有多大的力量”这个话题以及反诘的语气,本身就是预先设定的怀疑意味。我不完全把它看成是设问者的挑战,更愿意理解为设问者对当代文学在社会生活里的尴尬扮相的不安和忧虑。既如此,就不是这个话题“合适”与否的事情,倒是很有讨论的必要。

  说到文学的力量,我至今保持着最动心动情的记忆。奥斯特洛夫斯基(保尔·柯察金)是深受《牛虻》的影响,成为一个自觉的钢铁意志的共产主义战士的。他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书,又影响了不止一代的苏联青年和中国青年,义无反顾地走向争取解放的道路。鲁迅的《狂人日记》,应该是腐朽的封建制度封建文化封建礼教的终结性的判词。还有巴金的《家》,影响和感召着无以数计的青年知识分子冲破封建笼子,走向新生。我自己也在年轻时被牛虻和保尔激发得热血难抑,稍微涉猎文学作品阅读的人都有这种难忘的记忆。即如二十多年前的一个短篇小说《班主任》,在整个社会生活里发生的冲击和震荡,当是对极“左”思想路线的第一声棒喝,正呼应着上世纪70年代末中国人压抑已久承受不住的心灵呐喊。毛泽东曾经说过革命文艺是打击敌人教育人民的武器,还是符合当时的社会形势和情态的。

  我们现在的文学很难发生如上述的影响力度了。现在还要求文学发挥如上述的影响力是否可能?是否符合新的社会生活的科学性?都值得探讨和研究。而眼下不争的事实是,即使是一些被评论家叫好的作品,也仅仅只是在文学圈子里反响一阵儿,很难走向普通的非文学职业的读者群里。这样,这些被好评的作品的影响力,也只是局限在文学圈子里被评说的阁档上,对社会生活各个阶层的读者完全陌生,更谈不上影响力量的大小和有无了。你提出来的无疑是一个大的命题,不是一般艺术流派写作方法的议争,而是触及到文学创作最重要的东西,躲绕不过回避不得。

  记者院在一切商品化的今天袁许多艺术家沉湎在个人的小天地里袁专事制作抽象的尧低级的形式主义的玩意儿遥一面是骗人的奢侈品袁供小圈子内少数几个人玩赏曰另一面袁则以粗制滥造的东西迎合市场的低级趣味遥而真正的大众关心关注的问题袁却在文学中得不到表现遥几乎到处都堆放着这些垃圾袁到处飞舞着五光十色的纸屑袁装模作样尧沾沾自喜尧趾高气扬尧酷相十足遥最终文学切断了同现实生活的联系遥 文学没有血脉的涌动尧没有挣扎搏击的激情袁没有疼痛和悲悯袁没有爱袁甚至没有讽刺遥 文学精神应该永远处于领先的主导地位遥 当下的文坛袁有以腐朽为美袁有以残酷为美袁有以淫秽为美曰有所谓的野身体写作冶尧野行走写作冶尧野零度写作冶尧野纯客观冶尧野冷叙述冶袁这类的例子很多袁您认为这是野百花齐放冶袁还是亵渎文学钥 这是不是有一个文学倾向性的问题钥

  陈忠实:如你列举的这些创作现象,确实在近年的文坛浮泛过或长或短的一阵时日,有的热炒热闹一阵儿,迅速冰锅冷灶难以为炊;有的还强自浮泛,却也日渐稀少了炒者的兴趣。我要辩证的一点是,这不是文坛的全部,在这些浮泛于文坛表层的热闹现象的另一岸,依然沉静着追求崇高的文学理想和生命精神的作家,他们不是一个两个,也不在少数,而是一个数目庞大的作家群,远远超过了如上述现象的人数,这是我所了解的一个估计。三两个主张以暴露隐私而满足窥阴癖的作品,一夜之间造成的惊呼的声浪,似乎把整个文坛都要笼罩了,却也销匿得比预计的时间还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