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希望之岛
为了赶飞机,我们起得很早;起飞后先是低头眯眼看我们下方一连串回纹般迷人的岛屿,而后又凝神远眺我们左手边陆地一个缺口所对着的广阔海洋,再之后我肯定是睡着了。等我再次醒来,朝窗外一看,心生纳闷,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还能有比映入我眼帘的景色更不像爪哇岛的吗?一望无际的丛林,树木长得密密实实,以至于槁木的白骨都没有轰然倒下的空间。除此之外,那些蜿蜒的河流,河面宽广,水流缓慢,有些旧河湾还被随意弃之不顾,变成了月牙形的湖泊。这里不是亚马逊流域还能是哪儿呢?我又一次接近秘鲁的河港普卡尔帕、轻身已过安第斯山了吗?不,我只不过是越过西爪哇岛,到达了苏门答腊岛东南部;短短的一趟跨海飞行,已经把我从拥挤城市和水稻田构成的旧世界,带到了新世界,这里目前唯一的人类居住者都是些规模很小的狩猎和采集部落,过着同亚马逊丛林印第安人一样的原始生活。
我一时头脑发热,希望飞机引擎出点故障,使得我们的飞机摇晃着机翼,落到树林掩蔽下的野人、黑猩猩、犀牛、老虎、鳄鱼和巨蟒当中。意识到我距离这些隐匿林中的野生动物不过几千英尺之遥,真是令人想入非非。不过再一细想,看着我们保持朝西北方向飞的路线上,一个小时接着一个小时地飞越了一成不变的丛林,不由倍感欣慰。果真一成不变吗?正当我开始觉得树林恐怕是永无止境了,这时地面的景色豁然开朗,“人类奇迹”重新占据了上风。每隔一定的距离,就出现斜对着路边、带稻草三角墙的大型建筑,那究竟是什么呢?是某些原始人的群落活动中心吗?结果发现那都是些再平常不过的现代烟草干燥仓库,没过多久,我们掠过棉兰上空,降落到地面,不是降落在丛林动植物群之间,而是在这片广阔的印度尼西亚处女地西北端附近的现代机场上。
“这里是希望之岛。”接待我们的地方政府官员说道,“只有一千万常住人口,但已经创出了印度尼西亚共和国将近一半的岁入。”这位官员是巴塔克人,来自我次日即将去参观访问的高地;我们交换名片以后,彼此都吃了一惊,因为发现我们当初受洗时居然被取了一样的教名(1)。巴塔克人居住在耸立于苏门答腊西南沿岸的山区里,是当地三大民族之一。他们信奉基督教新教,尽管只有250万人口,但我听英格兰圣公会驻新加坡的一位代表说,巴塔克教会拥有的处于培养阶段的神学学生的数量,比英国圣公会所有神学院可以找到的还要多。在西北方向和东南方向上,巴塔克人毗邻忠实的穆斯林。苏门答腊岛西北端是亚齐不容轻视的堡垒,荷兰人从未成功在此立足下来,印度尼西亚政府的文书令状也还没能发挥效力;亚齐人是令人畏惧的斗士。在苏门答腊中部,米南加保穆斯林是进取心十足的能干商人,他们是印度尼西亚国民中唯一一支能在商业上抵挡住华人的力量。在武吉丁宜,米南加保的主要城镇,也是中苏门答腊的省会,你发现写有中文店名的商店寥寥无几。米南加保穆斯林和巴塔克基督徒可能会成为经商的印度尼西亚本土中产阶级的核心;这也是印度尼西亚迫切的一大需要。
从棉兰出发,向西进入巴塔克高地的多巴湖,整个上午路过的都是清一色欣欣向荣的种植园,种有甘蔗、橡胶树、油棕榄,园内还设有工厂就地对产品进行加工处理。这块地区是约莫八九十年前由荷兰开拓者开辟的;我从雅加达前往棉兰飞越过的苏门答腊岛东北部那一整片低洼地带,似乎没有理由不会同样从荒芜之地焕然变成一方沃土。这一转变在苏门答腊东南端已经初露端倪。巨港附近是印度尼西亚最重要的油田,周边的森林和湿地被爪哇岛和巴厘岛迁移过来的农民开垦为耕地。苏门答腊注定要成为一座更加广阔更为繁荣的爪哇岛,而且岛上人口密度更低,人们更具孜孜进取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