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谢浚取了笔墨,令阿丹慕供述那伙淡巴行商样貌。

阿丹慕支支吾吾,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个究竟来。

谢浚把笔杆一拍,道:“那胡罕是高是矮?年龄几何?面上可有印记?”

“身高八尺有余,”阿丹慕道,“小人……小人确实不知啊,那日大雪封道,小人双目被雪灼伤,实在看不清相貌,只知道双目碧绿,宛如豺狼。”

阿丹慕一行,多多少少视力有损,形容起对方相貌,如盲人摸象一般,谢浚涂改良久,依旧画不出人像来。

真是巧了。

这伙人究竟施的哪门子障眼法?

正这时,有小吏匆匆赶来通禀,刑部侍郎阎翡寅夜前来,已被迎到署中了。

谢浚奇道:“现今几更天了?”

“禀大人,三更了。”

“这个点,他来做什么?请进来,看茶。”

阎翡素来雷厉风行,临进门前,将斗笠一揭,抖落一身盐粒也似雪籽,紧接着向解雪时拱手而拜。

阎翡是惠贞八年时,解雪时亲自点的会元,为人刚直,两人之间虽有这么一段师生之谊,平素为了避嫌,也不太到解雪时处走动。

此番却是忘了避忌,匆匆拣了件长衣,披着就来了,面上一派忧色,两道浓眉紧锁。

“翠庐,你深夜前来,可有要事?”解雪时问。

阎翡道:“这……唉,简直是丧尽天良,人伦惨事!谢大人,那鬼母食子一案的吴张氏,前些日子被提到了大理寺狱里,现今如何了?”

谢浚摇头,道:“痴痴癫癫,好生将养着。”

阎翡又叹道:“老师,你终日礼佛,不知佛祖可有慈心?”

他虎目含泪,不甚凄凉之态,长久凝视在解雪时身上。

“何出此言?”解雪时道,突然心里一动,“难道是……”

阎翡从衣中解出一卷卷宗来,一一展开。其间所载,莫不是骇人听闻的惨事,暂押在刑部,秘而不宣。

“上月十八,吴张氏杀夫食子。”

“仅隔两日,上陵梅氏幼子蒙难,尸骨横陈于一株梅树下,右臂残损,疑为猛虎所伤。”

“二十三,虞氏商户一双子女,横尸水塘,倒插于藕泥之中,双足露出水外,形如莲藕,来往者甚众,竟无一觉察……”

“二十四,城北杜氏……”

“短短半旬,京畿幼儿夭折者,竟达三十八人之多!”

这一连串惨案,就连谢浚听了都面色微变,冷笑道:“好大的手笔!”

解雪时道:“你方才说,其中还有一人失踪?”

阎翡道:“是太常博士白景淹的幼子,尚在襁褓之中,据白夫人所言,她这阵子卧病在床,精神恹恹,谴乳母抱幼子至枕边,抚弄片刻,疲极而睡,谁知幼子竟被乳母所挟,不知所踪。”

“太常博士?”谢浚又是一惊,“这贼子当真胆大包天!阎大人,这么多起案子,难道没有一点头绪?”

一缕凉风穿窗而入,房中的松枝火颠扑一瞬,腾起一片赤红色的影子。在场所有人,都是面色雪白,唯独瞳仁中淬着两点湛然的火光。

“有。”阎翡哑声道,“疑犯都已经供述画押,羁押在案了。”

他神情有异,全无释然之色,瞳仁震颤不休,显然处在一种极度的惊骇中。解雪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

“杀人者——乃是这些稚子的母亲,”阎翡颤声问,“老师,你告诉我,佛祖可有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