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册 第四章 天枢之主(第3/4页)
“不用了,你们两个都别送了。我那间水榭的位置你们一定都已经知道了,明天一早来接我就好,我不会逃跑的。”
“黑子,你把暖炉烧得旺一些,我送完她就回来!”明夷好像完全没有听见我的话,右手一推门,便径自走了出去。
“怎么这就走了?外面路黑,你得带着灯啊——”黑子见明夷出了门,连忙转身取了一盏带盖的陶灯递给我:“既然他要送你回去,那我就不送了,明天等我弄了车再去找你。”
“嗯,那我先走了。你待会儿烧旺了暖炉也别放得离床太近,你家主上熏不得烟。”我接过黑子手中的陶灯,急忙追着明夷出了门。
仲秋的夜里落了雨,任是在楚国这样的南方之地也难免有些阴冷。我拎着陶灯沿着石屋外的小道往黑暗里跑去。小道上的枯草落叶盛了雨水,脚踩上去有些打滑,才勉强跑了几步,身体便稳不住了。我停了下来抬头往前望去,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只有一望无际的黑暗和茫茫的雨幕,刚刚还走在我身前的明夷仿佛融入了这片秋雨,不见了。
“明夷——”我拎着陶灯站在原地大喊了一声。
过了许久,暗夜里遥遥地传来两声几不可闻的击掌声。
“你别走那么快,等等我——”我一边喊一边寻着掌声传来的方向跑去,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那个说要送我回家的人,“哪有你这样送客的主人,你走得也太快了!”我喘着粗气抱怨道。
“是你太慢了。”明夷转头望了望身后。雨中,石屋温暖的灯光已经变成了黑幕上一颗不起眼的豆粒。“走吧!”他轻轻吐了口气,明显放慢了脚步。
看来他是有话要同我说,又不想让伯鲁和黑子听见,才冒雨来送我的。我把陶灯从右手换到了左手,笑道:“以前下了雨,你连离卦的院子都不肯出,这会儿外面又是风又是雨的,为什么这么好心要送我回家?”
“你这回去了天枢指不定就死在那里了。到时候,我未必有空儿去送你。今晚,就权当是提前替你送魂吧!”明夷侧首睨了我一眼,冰冷诡异的话语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可是巫士,别在这种半夜阴湿的地方咒我!”我抖了抖肩,拉紧了身上的蓑衣。
“咒你?我是不想你死,才出来送你的。”
“什么意思?”
“我早先交给你的苇秆密函,你找到破解的方法了吗?”
“算是找到了吧!那些芦苇秆上被人刻了字,零散的时候看不出什么门道,但只要找到合适的方法把它们编在一起,就能看见密函的内容了。”
“那你编出来了吗?密函上都写了什么?”明夷停下了脚步。
“我可以告诉你密函的内容,但你得先告诉我,无恤昨晚到底有没有来过云梦泽?”
“好个冥顽不灵的丫头!我刚刚在屋里同你说的话,你是一点儿都没听进去啊!晋国日前已经出兵卫国,齐国的军队也已经离了齐境往西面来了。智瑶去年趁卿相重病之际夺了赵家的权力,无恤此次出征前为准备军队的粮草都受了智氏的百般刁难。他此刻前有狼,后有虎,即便知道你住在云梦泽,又哪里还有时间赶来这里见你。”
“他真的没有来过吗?辎重短缺之事,他昨夜在梦里好像也和我提起过。”
“智瑶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很清楚,你是太担心他,才会有此一梦吧!”
“也许吧……”我使劲摇了摇头,努力撇开自己脑中的妄想。明夷继续向我询问有关密函的事,我本就无意隐瞒,便一五一十地将苇秆上所刻的地名和数字同他复述了一遍。
“这听上去像是一份账目,可数字又有些奇怪。”明夷听后眉头深锁。
“这上面的地名都是这两年晋国遭了天灾的地方。我上次和无恤到晋阳赈灾的时候就遇到过有人向灾民赠粮征收男丁的事。我担心这密函上的数字会与此事有关。”
“密函的玄机等你到了天枢之后再想办法破解,我要提醒你的是,那筒苇秆是我当初从天枢偷偷带出来的,回去之后你不能对任何人提起密函之事,特别是五音。”
“怎么?你怀疑五音夫人和此事有关?”
“我没有怀疑任何事情,我只是想提醒你,就算你拿了主上的令牌,就算有黑子护在你身边,天枢对你来说依旧是个极危险的地方。”
“这个我知道。”五音若有心独占天枢,她一定会对我这个不速之客有所动作。可过了这些年,我对五音夫人的印象已经很淡了。当年,我是艮主祁勇带进天枢的俘虏,她是高高在上掌握我生死的贵妇。我在天枢住了几个月也只见过她三回。在我残余的记忆里,她只是一个美丽的、充满欲望的女人,像一朵暮春时节怒放的红芍,开到了极致,却在绚烂的影子里透出枯萎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