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5/12页）

我知道，有须睦子的这番话并不是强词夺理。有一次，经纪公司通知她出演一部电影大片的主角，她当着我的面露出畅快的笑容，还握起拳头欢呼。但随即说了句丧气话：“说不定是别人推掉的角色吧，也可能是公司老板靠关系硬把我安排进去的。”她又自嘲似的说道：“无论如何，我毕竟接到了这个角色，应该庆幸。”这事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她总是很迷惘，不知道什么才是所谓“自己的实力”。

“喂，我跟你说，这怎么能和工作上的事混为一谈呢？既然你是女明星，和你相比的也是女明星嘛。无论谁被选上，无论你是排多少号的备胎，至少其他对手也是明星，是水平相当的女人。但在小星野这里，其他女人都是普通人，你被拿来和这些平庸的女人相比。怎么样？这简直就是一种屈辱！”

“说不定普通人比女明星更优秀呢？”

“怎么可能！”

“谁知道呢？况且，我和星野几个月才见一面。我的工作就是这样，拍摄周期很长，还经常去外地，时间很不规律。我俩相识快四年了，实际见面的次数可能还不到三十次吧。”

茧美皱起眉头，说道：“这也能叫交往吗？有兴趣的时候才见面，不就成女仆了吗？要不，就是小星野成了男招待？”她来回打量我和有须睦子，仿佛看着什么恶心的东西。

“我是想认真交往的。但毕竟一两个月才见一次面，就算星野有别的女人也不奇怪。我当然不乐意，这种可能性却完全存在。只不过，我原以为星野属于那种一出轨就会露出马脚的人呢。”

“这就是他的阴险之处呀。狡猾得出乎意料，处事圆滑，精于算计。”茧美黑着脸望向我。见我像个木偶似的呆坐着，她顿时来气了。那气势汹汹的模样，就像棒球教练盯着外场守卫，怒吼道：“发什么呆呢？好好防守呀！”

我正想说自己不会打小算盘，有须睦子却先开口了。她坦率地说：“星野并不是精于算计的人。我猜想，他大概对每个人都是认真的。即便脚踏两条船，无论对哪个，他都全力付出。无论谁病倒，他都会焦急地赶去探望。”

“噢……”茧美紧绷的脸忽然放松下来，就像狂躁的猴子被冷不防地挠了一下背部，瞬间冷静下来。“这家伙好像确实是这样。但他不是脚踏两条船，是脚踏五条船哦。”

“喂，星野，你和其他四个人都告别过了吗？”

“你是最后一个，也就是剩下的。”

“剩下的东西有福气。”有须睦子说道。我心想，她怎会说出这么无聊的话呢？她也是一脸郁闷，显然在为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感到后悔。茧美会怎么理解这句话呢？也许她会打开词典，指着被涂黑的地方，说道：“放心好了，我的词典里没有这句话。”不光这句谚语，恐怕连“福气”二字也被涂掉了吧。

“最后才到我这里来，是因为我是最重要的恋人吗？”有须睦子面不改色，饶有兴致地注视着我。眼神中既没有期待，也没有信任和自信，正如她刚才所说，只是想确认一下而已。

“不是。”我坐着摸了摸肩膀，“是因为很难约你，最近你都在拍戏吧，是偶然约在了今天。”

有须睦子大声笑了起来：“你果然很诚实，不会打小算盘的人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你本来可以骗我说‘你是最重要的，所以我决定最后来跟你告别’，反正又不会被拆穿。”

“噢……”我有些不知所措。她说得有道理，说一两句这样的假话确实无伤大雅。

有须睦子快活地眯起眼睛，向电视机那边走去。我看着她的背影，感到一阵恐惧：她该不会就这样在房间里消失吧？因为我一直有这样的印象——女明星会从舞台的左右两侧悄然离开，或是在摄像机镜头下突然消失。我甚至有些怀疑，这几年来，她不过是在我面前扮演恋人的角色而已。

然而，她并没有消失，而是走了回来，手里拿着一本薄薄的杂志。“看你们这样子，应该还没看过这个吧？”

“这是什么？”我接了过来。这是一本八卦周刊杂志，以刊登艺人的恋情和隐私而闻名。当然，对于有须睦子来说，这种杂志就像紧紧尾随在身后的天敌一样，总是死缠烂打，令人深恶痛绝。这种东西居然会出现在这里，太违和了，就像在冷战时期的社会主义国家里，忽然看见星条旗随风飘扬一样。我想起以前有一次，在她房间里也见过这一份摊开的杂志，里面有关于她的报道。

“你是说，这杂志上面写了你？”

“写谁？写我吗？”茧美存在感十足的大圆脸凑了过来，“我终于上杂志了呀？”

“这又不是不明生物百科词典。”我把杂志封面指给茧美看，“这是配图介绍明星八卦的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