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伤心雨夜(第4/6页)
醒悟过来后我也忘记了应有的娇羞,忙伸手推身边沉睡未醒的人,急道:“今日早朝你没去?”
他满脸寐意深深,嘴里咕哝一声后,胳膊一弯将我紧紧搂入怀中,声音慵然懒散:“时辰早过了……现在都午后了,亏你这时才记得。”
“早朝过了,你身为豫侯也不能赖睡到现在吧?”是谁说的,三年要完成三十年的事?
他低声郁闷:“昨夜一夜未睡。奏折都看完了,放心。”
说起昨夜,我又忍不住想起阿姐的死,心下一痛,默然不做声了。
“难过?”他半睁开眼,手抚摸着我的脸颊。
我慢慢点头:“厚葬阿姐,将她和湑君葬入宗室王陵,好不好?”
他答应:“好。”
我不再说话,只望着头顶宝帐发呆。
“又想甚么?”无颜摇着我的身子,扳过我的脸看向他,眸光闪了闪,忽道,“昨夜晋穆与你在一起?”
“是。”
抱着我的胳膊猛地紧缩。
“怎么了?”我有点儿不知所以。
他埋首我脖颈间,半日,方又问道:“昨夜送夷姜去见你的只他一人?”
“对。”
无颜蓦然冷冷一笑,抬起头来,凤眸里颜色幽然暗了下去,锋芒浅露。
我看着他:“有问题?”
无颜面色阴沉,咬牙凉声:“好个穆侯!好个一箭三雕,这家伙手段果然高得很啊!我就奇怪单说齐与北胡通商一事不至于让他大驾屈临金城,如今明白了,原来湑君和夷姜之事才是他南下真正的目的。”
我听不明白:“什么意思?”
“他若真心救夷姜,若真心想成全湑君,若真心不要你难过,怎会只身一人前去送?若然真心,穆侯还会不敌紫衣侯?若然真心,他必会命黑鹰骑保护夷姜和湑君二人逃离紫衣卫追杀之下才会罢手。如此一人相送,所存何图,显而易见。”
我茫然,笑了笑:“这么说他也要湑君死?”
“不止,”无颜眸色一沉,冷道,“缁衣密探最近探听到金城藏珍阁里有人买过安胎药。”
我惊得一下坐起身,全身倏地冰冷,手指颤微攒紧锦被:“你的意思是阿姐有了身孕?”
无颜瞥眸望着我,虽不说话,但神色已然表明我的猜测无错。
“他……你……你们……”我颤抖着,气得话不成音。
无颜坐起身抱住我,轻拍着我的背:“丫头,湑君必死勿庸置疑。夷姜本不至于死,设计将她一手推上那条不归路的、彻底灭了南梁后嗣的人,不是我。”
我气苦又愧恨,亏得我如此信任他们,他们却陷我入此局,成了帮凶。
我推开他,重新躺了下去,翻身背对他:“我不管他。只是你……以后你尽可全心算计天下,要害人,要谋利,为了齐国我可以与你一同面对,但请你不要再算计我。再有一次骗我……”我顿下。
“夷光……”他低声喊。
“事不过三。再有一次骗我利用我,便与君陌路。”我凉了心,凉了声,言辞冰冷再无温。
他叹口气,躺下抱住我,紧紧地,不放手。
无颜,不要怪我狠心狠话,因为我不知道,下一次若有欺骗,自己不知将是怎样地伤心收场?赔了命是小,赔了心,那才是大。
四月,晴日大好。
如醉春光渐渐转为了初夏媚阳,菘山上灼然一度的桃夭谢去,青果缔结满枝,徐徐微风下,偌大的宫阙中总荡拂着一股清新鲜灵的果香。明光耀亮高殿阔阁,刺眼的锋芒自金色的瓦檐横射天空,盎然燃烧的熠熠光彩环绕着整座宫廷,飞鸟掠过,不敢停留。
三月底无颜便在齐国施行战后恢复民生的新政国策,内则免赋税三年,休养百姓,划里分田,民间耕种积极,百业重生;外则集巨商大贾周流天下,交易有度,得已欲,去所取,上求富国,下求富家。
南方战场上捷报频传金城,蒙牧、龙烬、侯须陀三路进军神速果敢,攻城掠池,杀降逼诱,不出一月半壁南梁倾归齐国。齐朝野闻之欢腾鼓舞,扬眉吐气下,尽扫半年前被梁楚逼至绝路的耻辱悲愤。
夜晚,风有点儿凉。窗外稀疏传来几声细碎的虫鸣声,浅转低吟,并不招人厌烦。殿里灯盏明亮,帷帐轻飘,珠玉串成的帘子偶尔发出几声清脆的碰触声,叮当声冷冷洌洌的,带着珠玉上冰凉的温度一点点在殿间散开。
无颜斜身躺在一边的软榻上看奏折,我伏案默写着楚桓的那两卷竹简,凝神回忆,全心皆思,一时专注不知身外事。
腰间突然一只胳膊缠了过来,我吓了一跳,笔下一顿,雪白的锦书上顿时多出一道长长的墨迹。
“做什么?不要闹。”我不耐烦,正要扭头瞪他时,却闻得耳畔那人低低一声叹息,似无奈忧愁,又似苦恼难解,我心思一动,于是搁下手中的笔,忙转身抱住他,改口,柔声问:“怎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