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3/5页)

她旁边的地上搁着一罐百事可乐。

罗丝的右脚踝上有个Hello Kitty文身。为了向我展示她妈妈是Hello Kitty的铁杆粉丝,艾普尔·梅曾经让我看过一眼她妈妈印着Hello Kitty的美国银行支票簿和Visa卡。

我妈妈对罗丝格外友好。她们不是真正的朋友,但在同一家医院工作,对彼此抱有一种诚恳却疏离的尊重。

“她不是雾天,也不是雨天,但罗丝身上确实有股氨水味,”我妈妈说,“就好像刚刚从一团云雾里走出来似的。”

“为什么?”

“罗丝十几岁的时候,她父母租了一套房子,那里曾经是个制毒窝点。”

“罗丝对我说过这件事,”我妈妈说,“住在那个房子里,她三天两头生病,心情糟糕透顶,她父母也是这样,直到那些瘾君子总来找货,他们才明白过来。那座房子原来是个毒品工厂,还在制毒的时候发生过爆炸,所以房子里到处都是毒品的残留物,连空调通风口里都有。所以罗丝让那些冰毒给弄得疯疯癫癫的。”

佛罗里达的每个人都知道制毒窝点意味着什么,它们是警察时刻搜寻的头号目标,总是在新闻里出现,几乎人人都能讲出一个关于“某某人制毒”的传闻。佛罗里达的每个人也都知道,墨西哥海洛因正在接替冰毒的统治地位。

我们学校里就有一个叫拉斯蒂的男孩,他身材瘦高,总是在磨牙,因为父母参与制售毒品,他被社工送进了寄养中心。而之所以发生这样的事,完全是由于他们时运不济,因为当时他家房子后面的树林突发火灾,有人打电话报了警,消防员赶到后顺带发现了他家的毒品作坊和172克液体冰毒。

“拉斯蒂来学校和我们说再见,”我告诉妈妈,“他说,他要到迈阿密郊区的一家寄养中心去。我很难过,我觉得学校里的每个人都很难过。”

“没错,当然,”我妈妈说,“你难过的原因是,在你忘记他之前,甚至早在他关上车门一去不回之前,你就知道自己迟早会忘记他。”

在退伍军人医院工作让我妈妈意识到人是多么容易被其他人遗忘,她不知道被人忘记和死亡两种结局哪一个更悲惨些,太多的退伍军人在住院时从来没有家人或者朋友来探望他们。

罗丝吃她的多力多滋的时候,跟我们谈到了爱情。她担心艾普尔·梅对男孩没兴趣,对做女孩也没兴趣。艾普尔·梅不喜欢Hello Kitty,讨厌粉红色,还拿厨房里的剪刀把自己的头发剪短了。

那天上午罗丝舔手指上的橙色多力多滋粉末、喝百事可乐的时候,决定给我们两个一些关于爱情的指导。

“有时候触碰男人比和他们说话更有效,”她说,“不用说话。我从来没想过,鲍勃中士这样的男人会爱上我。瞪大你们的眼睛,姑娘们,去寻找那个懂你的男人,那个明白女人就是天堂的男人。只有他才配得上你的亲吻和关心。话不要太多,别唠叨些有的没的。如果你有话要说,那就把你想说的变成动作,比如碰他一下、拧他一把。不用说早安,你只需要碰碰他的肩膀,别问他爱不爱你,吸吸他的手指头。你得给他留下一点特别的记忆,明白吗?我说得对不对?你们告诉我。”

事实表明,罗丝正是按照她说的那一套来做的。她从来不和鲍勃中士说话,我们只看到她抚摸他的头顶或者亲吻他的脖子后面,有时候她会伸出手指描摹他的文身,好像打算重新画一遍或者在研究印在他身体上的路线图。在她的触碰下,鲍勃中士会闭上眼睛,或者掏出他的钱包,给她一张十块或者二十块的钞票。

“这是真的,‘肉泥’真的很爱她,”有一天,我们在河边闲逛,艾普尔·梅对我说,“虽然他们是我的父母,可想到自己的父母相爱什么的有点恶心。”

艾普尔·梅给每个人都起了外号,她父亲是“肉泥”,她妈妈是“脆饼”。

有一年情人节,鲍勃中士送给罗丝一把九毫米口径的手枪。

“假如一个男人给他的女人一把枪,说明他真的很信任她,”鲍勃中士说,“那把枪也不会成为寡妇制造者。也许某些枪确实是寡妇制造者,但这把肯定不是,它比一盒糖果有用得多。回到家里的时候,比起看到我老婆为我烤了一个苹果派,我宁愿发现她刚刚拿枪崩了一个骚扰她的强奸犯。没错,千真万确,假如一个男人给他的女人一把枪,说明他真的很信任她。”

鲍勃中士分门别类地给各种枪起了绰号,有“寡妇制造者”“孤儿制造者”,还有“和事佬”。假如劫匪经常用某种枪来抢劫汽车,他就叫它“汽车制造商”,假如某种枪打得不准,就叫它“祈雨巫师”,打得准的枪则叫作“立法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