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9/24页)
帝君离开她一些道:“所谓修行自然要你亲自跌倒再亲自爬起来才见修行的成效,我总不可能什么时候都在你身边助你遇难成祥。”话罢伸手一拂拂开她领角的盘扣,又将另一个不用的磁枕垫在她的后背将身体支起来一两寸,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毫无凝滞,药膏抚上后肩雪白中泛着紫青的伤处时,凤九又僵了。
其实东华说得十分有理,这才是成熟的想法,凤九心中虽感到信服,但为了自己的面子仍嘴硬地哼了一声:“说得好像我多么脓包,我掉进梵音谷没有你相助,不是一直活得挺好的吗?”又添了一句道,“甚至遇到你之前都没怎么受过皮肉苦!近来屡屡受伤还都是你折腾的!”
东华的手仿佛是故意要在她的后肩多停留一时半刻,挑眉道:“没有我的天罡罩在身上,你从梵音谷口跌下来已经粉身碎骨了,也无须指望我来折腾你。”
凤九不服气地反驳道:“那是小燕他有情有义垫在我……”话一半收了音,梵音谷中除了划定的一些区域,别处皆不能布施法术,譬如他们掉下来的谷口,她同小燕自悬崖峭壁坠落两次,两次中除了第二次萌少被他们砸得有些晕,此外皆无大碍,这的确不同寻常。她从前感到是自己运气好或者小燕运气好没有细想,原来,竟是东华的天罡罩作保吗?这个认知令凤九有几分无措,咬着嘴唇不晓得该说什么。原来帝君没有不管她,天罡罩这个东西对尊神而言多么重要她自有听闻,他竟一直将它放在自己身上保自己平安,真是有情有义,但是,他怎么不早说呢?而且,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自己身上也太不妥,天罡罩的实体她仅在东华与小燕打斗中瞧见帝君化出来一次,气派不可方物,平日都藏在自己身上何处,她很纳闷,抬头向帝君道:“那它……在什么地方?”又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将脸侧开一点道,“天罡罩护了我这么久已经很感激,但这么贵重放在我这里不稳妥,还是应该取出来还给你。”
帝君手中擎了支明烛,边查看她肩背已处理好的伤处边道:“还给我做什么,这东西只是我仙力衍生之物,待我羽化自然灰飞烟灭。”
他说得轻飘,凤九茫然许久,怔怔道:“你也会羽化?为什么会羽化?”
虽一向说仙者寿与天齐,只是天地间未有大祸事此条才作数,但四海八荒九天之上碧落之下,造化有诸多的劫功,自古以来许多尊神的羽化均缘于造化之劫。
凤九曾经听闻过,大洪荒时代末,天地间繁育出三千大千世界数十亿凡世,弱小的人族被放逐到凡世之中,但因凡世初创,有诸多行律不得约束,洪荒旱热酷暑霜冻日日交替,致人族难以生存,比东华略靠前一些的创世父神为了调节自然行律、使四时顺行人族安居,最终竭尽神力而羽化归于混沌之中,至今四海六合八荒不再见父神的神迹。凤九隐约也明白,像他们这样大洪荒时代的远古神祇,因为强大所以肩头担有更重且危险的责任,且大多要以己身的羽化才能化天地之劫。可东华一直活到了今天,她以为东华会是不同的,即便他终有羽化的一天,这一天也应该在极其遥远之后,此时听他这样说出来,就像这件事不久后便要应时应势发生,不晓得为什么,她觉得很惊恐,浑身瞬时冰凉。她感到喉咙一阵干涩,舔了舔嘴唇,哑着嗓音道:“如果一定要羽化,你什么时候会羽化呢?”
安息香浓重,从探开的窗户和未关严实的门缝中挤进来几只萤火虫。她问出这样的话似乎令东华感到惊讶,抬手将她的衣领扣好,想了一阵才道:“天地启开以来,还没有什么造化之劫危及四海八荒的生灭,有一天有这样的大劫,大约就是我的羽化之时,”看了她一阵,眼中浮出笑意道,“不过这种事起码要再过几十万年,你不用现在就担心得哭出来。”
受这种特制的安息香吸引,房中的萤火虫越来越多,暗淡的夜色中像是点缀在玄色长袍上的什么漂亮珠子。东华素来被以燕池悟打头的各色与他不对付的人物称做冰块脸,其实有些道理,并非指他的性格冷漠,而是那张脸上长年难得一点儿笑意,挤对人也是副静然如水的派头。可他今夜却笑了这样多,虽只是眼中流露些微笑意或是声音里含着一些像在笑的痕迹,也让凤九感到时而发晕。他方才说什么,她还是听得很清楚,不大有底气地反驳:“我才没有担心。”但听了他的话心底确然松了一口气。看东华似笑非笑地未言语,赶紧转移话题道:“不过我看你最近手上没再起什么口子呀,怎么还随身带着木芙蓉的花泥?”
东华闻言静了静,片刻,道:“你怎么知道我手上常起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