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3/24页)
他们也想过是否将护体仙障铸得厚实些,不与巨蟒拼杀,任它们攻击以保梦境的完好,再接近以进入梦中带出九歌。但阿兰若之梦十分排斥强者之力,一向入梦之人在梦外百丈便须卸下周身仙力,以区区凡体之身方能顺利入梦,否则梦境亦有可能破碎。
但此时若卸去周身仙力,如何与四条巨蟒相抗,此种情境实在进退两难。大家一筹莫展,从昨夜发现九歌被困直至此时,无人敢轻举妄动,皆是为此。九歌公主怕是凶多吉少了。
连宋君匆匆赶来时正听到萌少在结尾,结尾说了些什么都没有正经听到,只见地上跪的一排人在萌少结尾几句话后都做出拭泪的模样,虽然不晓得他们是为什么拭泪,但连宋君觉得这许多人整齐划一地做出这个动作,实在颇令人动容。
正要走上前去,东华倒是先转身瞧见了他。
东华的神情十分冷静,他心中有些放心。若是凤九有事,东华虽一向被燕池悟戏称为冰块脸,但凭他对他多年的了解,他必定不是现在这种神情。
才要打个招呼,东华已到他面前,就像新制了几味好茶打算施舍他两包一般,语气十分平淡自然:“你来得正好,正有两桩事要托付。”抬眼望向困在蛇阵中的凤九道,“如果最后只有她一人回来,将她平安带回青丘交到白奕手上,然后去昆仑虚找一趟墨渊,就说东华帝君将妙义慧明境托付给他,他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番话入耳,连宋琢磨着怎么听怎么像是遗言,亦笑望阵中一眼道:“你虽近年打架打得不那么勤,手脚怕是钝了,但这么几条蛇就将你缠死也太过……”离谱二字方含在口中,泰山崩于前亦能唇角含笑的连宋君脸色一时大变,亟亟上前要将泰然卸去周身仙力从容进入蛇阵的东华捞出来,却被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小燕一把拦住。小燕的眸色难得深幽一次,道:“唯有此法。”目光向雷声轰鸣、落雨倾盆的蛇阵中道:“还有什么法子,老子想了一夜加半天都没有想出来,因为老子压根儿没有想过卸去术力独闯蛇阵,老子对朋友还是不够义气,冰块脸义薄云天,老子敬佩他。”
蛇阵中天翻地覆,不到两日内竟先后两人来犯使巨蟒十分愤怒。势同鬼哭的长嘶中,利剑般的光束与道道电闪齐往来犯的东华身上招呼,未有仙力护体,东华身上顷刻间便被割出数道口子,幸好大雨滂沱将赤金的鲜血尽数洗去,蛇阵外长跪的女君并诸臣子震惊得不能自已,却无法相帮,齐齐愣在原地。
连宋被小燕拦了一拦后未再前行,大约已明白东华如此的缘由,于是眸色深沉。他同东华忘年之交,其实算起来东华不知比他大多少轮,他的出生离大洪荒乱战的时代有好些年,未能亲眼得见那时东华的战名,但前一段时日倒是听墨渊提过东华一句,说是远古洪荒时的战场才称得上真战场,那时的战争方当得上浴血之战几个字。后世的这些打打闹闹实在小儿科,不过战场上最为吃得苦的要算东华帝君,早年时几场大战事从战场上下来常常像在血中泡过一般,身上不知多少道口子却连眉毛也不动一动,这种威勇没有几个人比得上。
蛇阵中的雷电光柱未有一刻停歇,东华衣袍上白色的交领同袖边早已被血染成金红。为防巨蟒的情绪冲动对裹着凤九的梦境有什么妨害,帝君一直保持着一种缓慢适当的步伐行走。雨水自发丝袍角袖口滴落,一片赤红,帝君的确连眉毛都没有动一动。
突然一人自女君身后长长的跪列中起身,踉踉跄跄地奔向燕池悟,白衣白裙正是姬蘅。她满面泪痕地抱住小燕衣角:“你救救他,你去将他拉回来,我什么都答应你。”小燕难得沉默,转身背向姬蘅,姬蘅仍拽着他的衣角哭泣不止。
凤九隐约听到什么地方传来雷雨之声,她感觉自己自从跌入这段虚空就有一些迷糊,时睡时醒中脑子越来越混乱,每醒来一次都会忘记一些东西,上一次醒来时已经忘了自己为什么会跌入这段虚空,这是不是说明再昏睡几次,她会连自己到底是谁都记不清?她感到害怕,想离开这里,但每次醒来只是意识可能有片刻游离于昏睡,睁眼都是模模糊糊,更不要说手脚的自由行动。且每次醒来,等待她的不过是无止境的晦暗和寂静,还有疼痛。
但这一次似乎有些不同,雷雨之声越来越清晰,轰鸣的雷声像是响在耳畔,似乎有一只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凉凉的,停了一会儿又移到耳畔,将散乱的发丝帮她别在耳后。她蒙眬地睁开眼睛,见到紫衣的银发青年正俯身垂眸看着自己。
此时在此地见到帝君,倘若她灵台清明定然震惊,却因脑子不大明白,连此时是何时此地是何地都不清楚,连自己到底是小时候的凤九还是长大的凤九都不清楚,只觉得这是一件十分自然的事。但她认识眼前这个人是东华,心中模模糊糊地觉得,他是自己一直很喜欢的人,他来这里找自己,这样很好。但她还是口是心非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呢?”帝君眼神沉静,看着她却没有回答。她的目光渐渐清晰一些,瞧见他浑身湿透十分不解,轻声道:“你一定很冷吧?”帝君仍然没有回答,静静看了她一会儿,伸手将她搂进怀中,良久才道:“是不是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