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第4/4页)
“纽约——纽约——必须要去纽约吗?”他结结巴巴地说,完全想象不出他的城市能给这个只需要精彩对话的年轻人提供什么挣钱的职位。
里维埃先生灰黄的脸忽然变红了。他回答:“我——我以为那是你生活的大都市,那里的精神生活不是更活跃吗?”然后,仿佛害怕让听者以为他在请求帮忙一样,他又急忙说:“我只是随口说一些建议——自言自语而已。实际上,我近期并没有打算——”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毫无顾虑地说:“卡弗莱夫人觉得我应该带你上楼了。”
回家路上,阿切尔深深地沉思着这件事。他与里维埃先生那一个小时的交谈为他注入了新的空气,他的第一冲动就是邀请对方第二天共进晚餐,但他渐渐开始明白已婚男子并不总是服从他们的第一冲动。
“那个年轻的教师真是个有趣的家伙,我们在晚饭后聊了一下书本和其他东西,十分投机。”他在马车中试探着抛出这句话。
梅从梦境般的沉默中提起精神,他曾在这沉默中读出许多意思,直到结婚六个月后他终于找到了谜底。
“那个小个子法国人?他不是非常普通吗?”她冷冷地问道,他猜她是因为在伦敦被邀请去见一个牧师和一个法国教师而暗暗失望。这种失望不是源于通常被定义为“势利”的情感,而是出自一种老纽约的判断:一个人在异国冒着尊严受损的风险时理应得到怎样的对待。如果梅的父母在第五大道接待卡弗莱一家,他们绝对会邀请比牧师和教师更体面的人。
但阿切尔很不自在,马上接过她的话。
“普通——哪里普通了?”他质疑,她异乎寻常地马上回答:“怎么,除了他的教室,都很普通啊。那些人在上流社会里总是很别扭。但话说回来,”她打了个圆场,“就算他很聪明,我也不会知道。”
阿切尔不喜欢她用“聪明”这个词,就像他不喜欢她用“普通”这个词一样。但他开始对自己老是惦记他不喜欢她的地方感到害怕。毕竟,她的观点从来都是一样的。这是他成长过程中身边众人的观点,他一直认为这种观点必不可少却又微不足道。直到几个月前,他还从不认识任何对生活有不同见解的“好”女人,如果一个男人结了婚的话,那他一定是与好人为伍。
“啊——那我就不邀请他来吃饭了!”他笑着做出结论,梅困惑地回应:“天啊——邀请那位卡弗莱家的教师?”
“唔,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就不和卡弗莱家同一天邀请他了。但我的确还想跟他再谈一次,他希望在纽约找工作。”
她越来越冷漠,也越来越惊奇:他几乎觉得她怀疑阿切尔沾染了“外国风气”。
“在纽约找工作?什么样的工作?人们不请法国教师,他想做什么呢?”
“我想主要是享受精彩的谈话。”她丈夫倔强地反驳。她放声大笑表示赞赏:“噢,纽兰德,多好笑!那可真是法国人的作风,不是吗?”
总体而言,她对丈夫邀请里维埃先生一事的并不重视让他很高兴事情得以这样解决。倘若再进行一次餐后谈话,他便难以回避纽约的话题了。阿切尔越细想,越是没办法将里维埃先生融入到他所知的任意一个纽约场景当中。
想到将来他的许多问题都会这样被否决,他便感到一阵寒意。但他付过马车费后跟在妻子的长裙摆后走进房中,用“婚后的六个月总是最困难的”这种老掉牙的说法安慰自己。他想:“也许在那之后我们便几乎磨平了彼此的棱角。”但最糟糕的是,梅的压力已经开始逐渐影响那些他最想保留的尖锐棱角了。
[29]宝嘉康蒂(Pocahontas),迪士尼动画《风中奇缘》的女主角原型,因救了一名英国探险家而化解了一场异族间的战争。
[30]布加勒斯特(Bucharest),罗马尼亚首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