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第2/3页)

“我恐怕埃伦的想法和我们都不一样。当梅多拉·曼森带着她回欧洲时她才刚满十八岁——你还记得她穿着黑色礼服出现在自己进入社交界的舞会上时那阵哗然吗?那又是梅多拉的古怪念头——这一次几乎像是预兆一样!那至少是十二年前的事了,自那以后,埃伦再也没到过美国。也难怪她已经完全欧化了。”

“但欧洲社会不流行离婚,奥兰斯卡伯爵夫人认为追求自由是符合美国人想法的。”这是年轻人离开斯凯特克里夫后第一次说出她的名字,他感到自己渐渐脸红了。

韦兰夫人慈祥地笑了:“这正是外国人喜欢给我们捏造的怪事。他们以为我们会在两点吃饭,而且容忍离婚!所以我觉得,他们来纽约时我们还款待他们真是太愚蠢了。他们接受我们的殷勤,回国后又重复那些老掉牙的故事。”

阿切尔不予置评,韦兰夫人继续说:“但是我们无比感激你劝说埃伦放弃这个想法。她祖母和洛弗尔叔叔都拿她没办法,他们两人都写信来说她会改变主意完全是受你影响——实际上她也是这么对她祖母说的。她对你无限仰慕。可怜的埃伦——她一向是个倔强的孩子。不知道她的命运会是怎样?”

他很想说:“会是我们所有人谋划的那样。如果你们全都宁愿她去当博福特的情妇而不是一个正人君子的妻子,那你们无疑已经走对方向了。”

他很好奇,如果他真的说出这些话而不仅是想想而已,韦兰夫人会作何回应。他能想象她坚毅平静的表情忽然花容失色,毕生处理琐事让这张脸有一种做作的威严。她的五官残存着一丝和女儿一样活泼美丽的痕迹。他不禁自问,梅的脸庞是否也终将模糊地变成这副愚昧无知的中年女性模样。

啊,不,他不希望梅有这种愚昧,这种将头脑与想象隔绝、将心灵与体验割裂的愚昧!

“我深信,”韦兰夫人继续说,“这件可怕的事情如果出现在报纸上会对我丈夫带来致命的打击。我对细节一概不知。就像埃伦想跟我讨论时我告诉她的那样,我唯一的请求就是让她别这么做。我要照顾一个行动不便的人,必须保持头脑清醒愉快。但韦兰先生很不高兴,我们每天早上等候消息时他都会发低烧。他是害怕女儿知道这些事居然有可能发生——但当然,亲爱的纽兰德,你也有这种感受。我们都知道你心里惦记着梅。”

“我无时无刻不惦记着梅。”年轻人回答,站起来结束对话。

他原想利用与韦兰夫人单独谈话的机会催促她提前婚礼日期。但他想不出任何说服她的理由,看见韦兰先生和梅驾车停在门前,他松了一口气。

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再次恳求梅,于是在离开前一天和她散步走到西班牙教堂的废弃庭园里。庭园的背景让他想起了欧洲的景色。梅戴着宽边帽,看起来非常漂亮,她专注地听阿切尔讲述格拉纳达和阿尔汉布拉宫,清澈的双眼闪闪发亮,帽檐神秘地在她眼上蒙上阴影。

“我们今年春天就能把它们全都看遍——甚至在塞维利亚参加复活节庆典。”他怂恿着梅,提出夸张的要求以换取更大的让步。

“在塞维利亚过复活节?可是下周就是大斋节了!”她笑道。

“我们为什么不能在大斋节结婚?”他回答,但她震惊的表情让他意识到自己错了。

“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亲爱的,我是说复活节后马上结婚——这样我们就能在四月底坐船出航。我知道我一定能跟事务所安排好。”

她微笑着想象这个提议,但他看得出来,对她而言光是想象就足够了。这就像听他大声朗读诗篇里那些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发生的美好事物一样。

“噢,继续说,纽兰德,我很喜欢听你描述。”

“可这为什么这些只能是描述呢?我们为什么不能把它变成现实?”

“我们一定会的,亲爱的,明年。”她缓缓说道。

“你不希望早点实现吗?我就不能说服你改变想法吗?”

她低下头,借着帽檐避开了他。

“为什么我们要在想象中再浪费一年呢?看着我,亲爱的!你难道不明白我多么希望你成为我的妻子吗?”

她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看着他,清澈的眼神中写满失望,他不由得放松了搂着她腰的手。但她的神情忽然变得深邃起来,让人难以捉摸。“我不确定我听明白了,”她说,“这是——这是因为你不确定你还喜欢我吗?”

阿切尔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我的天——可能吧——我不知道。”他恼怒地大声说。

梅·韦兰也站了起来。他们面对面站着,她的体态变得更妩媚,也更高贵了。两人都沉默了一阵,仿佛为即将说出的话而沮丧。她低声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是不是还有另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