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第2/4页)
他放低声音问:“什么样的需求?”
“啊,不要问我!我和你没有共同语言。”她任性地反驳。
这个回答犹如当头一棒,他站在小径上一动不动,低头看着她。
“如果我们没有语言,那我为什么要来?”
“噢,我的朋友——!”她轻轻将手放在他的手臂上。他诚恳地请求:“埃伦——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她又耸了耸肩:“天堂里会发生什么事吗?”
他没有说话,他们一言不发地走了几码路。她终于说:“我会告诉你的——但是在哪里说,在哪里,在哪里?在那所神学院一样的房子里根本没有一分钟独处时间。所有的门都敞开着,总有仆人端来茶、生火的木块或报纸!美国的房子里难道没有一个可以单独待着的地方吗?你们如此私密,却又毫无隐私。我总觉得又到了修道院里——或到了舞台上,面对着一群礼貌得可怕而且从不鼓掌的观众。”
“啊,你不喜欢我们!”阿切尔惊呼。
他们正经过老庄园主的房子,矮墙和小方窗紧凑地围在中央烟囱四周。百叶窗大开着,阿切尔透过一扇刚粉刷过的窗户看见火炉里的火光。
“怎么——房子开放了!”他说。
她站着不动。“没有。只是今天开放而已。我想看看房子,范德卢顿先生便让人生了炉子开了窗,这样我们今早从教堂回家的路上就能在这里歇歇脚,”她跑上阶梯,试了试门,“锁还是开着的——运气真好!进来,我们安静地说说话。范德卢顿夫人驾车去见她在莱茵贝克的老姨们了,我们在房子里待一个小时也不会有人来找。”
他跟着她走进一条狭窄的过道,他听见她刚才的话而陡然失落,现在却又忽然雀跃起来。这个温馨的小房子坐落在这里,窗玻璃和黄铜器在火光中闪闪发亮,像被魔法变出来欢迎他们一般。厨房烟囱里那年代久远的吊臂上挂着一个铁茶壶,茶壶下的一大片炉灰仍隐约闪着火光。镶着瓷片的壁炉两边相对放着垫着灯芯草的扶手椅,墙边架子上摆着一排一排的代夫特陶碟。阿切尔弯腰往灰烬上扔了一段木头。
奥兰斯卡夫人褪下斗篷,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阿切尔靠在烟囱旁看着她。
“你现在笑了,可你给我写信的时候是不快乐的。”他说。
“是的,”她顿了顿,“但你在身边的时候我没法感到不快乐。”
“我不会在这里很久。”他回答说,嘴唇因欲言又止而变得僵硬。
“对,我知道。但我没有先见之明,我高兴时只会活在当下。”
这句话像诱惑一样在他身体里蔓延开。为了阻止这种感觉,他从壁炉旁走开,站在那儿远眺映衬在白雪上的黑色树干。她仿佛也挪动了位置,他仍能看见他和树木之间,她懒洋洋地微笑着弯腰拨弄炉火。阿切尔的心不受控制地跳动。莫非她要逃离的人正是他,她要等到他们在这座秘室中独处时才告诉他实情?
“埃伦,如果我真的能帮到你的话——如果你真的希望我来——那么告诉我出了什么问题,告诉我你要逃离的是什么。”他不屈不挠地问。
他说话时没有变换位置,甚至没有转身看着她:如果事情要发生的话,就让它这样发生吧,他们之间隔着整个房间,而他依然盯着窗外的白雪。
她一直默不作声,在此期间,阿切尔想象,甚至几乎听见她悄悄走到他身后,伸出瘦弱的双臂搂着他的脖子。就在他身心悸动地等待奇迹来临时,他的双眼机械地看见一个身穿厚重大衣、皮毛领子立起的男人身影,正沿着小径走向房子。这个男人正是朱利叶斯·博福特。
“啊——!”阿切尔大叫,爆发出一阵笑声。
奥兰斯卡夫人一下子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将手伸进他手中。但往窗外看了一眼后,她脸色发白,后退一步。
“所以就是这件事吗?”阿切尔嘲弄道。
“我不知道他在这里。”奥兰斯卡夫人嗫嚅道。她依然握着阿切尔的手,但他抽出手,出门走到过道上,猛地打开大门。
“你好啊,博福特——这边请!奥兰斯卡夫人正恭候着你。”他说。
第二天上午返回纽约时,阿切尔疲惫而清晰地回想他在斯凯特克里夫的最后时刻。
博福特发现阿切尔与奥兰斯卡夫人一起时虽然明显不悦,却一如往常地目空一切以作应对。他无视那些给他带来不便的在场者,如果他们敏感的话,会因这种无视而产生一种被轻视、可有可无的感觉。当三人穿过公园慢慢往回走时,阿切尔察觉到这种古怪的脱离感。虽然这损害了他的自尊,却也让他有一种诡异的优势,能够进行观察而不被发现。
博福特带着惯有的轻松自信走进小屋,但微笑并不能掩饰他双眼间那道直直的皱纹。很明显,虽然奥兰斯卡夫人对阿切尔说的话暗示有这个可能性,但她并不知道博福特要来。不管怎样,她离开纽约时显然没有告诉博福特她要到哪里去,她的不辞而别激怒了他。表面上,他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前一晚发现了一所未出售的“完美小屋”,像是为她量身定做一般,如果她不出手的话便会马上被人抢去。他假装大声地责备她,怪她在他找到房子时却跟他玩起了捉迷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