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谁道非旧识(第7/11页)
裴行轻喘了几口气,走去窗旁一把推开窗扇,冷风迎面拂来,他闭眼沉默片刻,终是叹道:“麒麟火珠的事到此可了,只是那个向你献策的人,断不可再留。”
“可是……”令狐淳声音一阵颤抖。
“什么?”
令狐淳的脸色渐透灰败,低声道:“断桥的石匠……正是离歌带着离开的。”
裴行转过身,气得发笑:“你和石匠之间,如今恩怨分明了吗?”
令狐淳垂首沉默,无言以对。
事到如今,已非追究责任的时候,那个石匠的下落才是重中之重。裴行揉着额角一阵头疼,不料这时窗外又掠来一抹青烟,有黑衣剑士仿佛幽灵般停伫风中,递上一卷丝绡:“主公,北疆密报。”
待裴行接过后,那人黑衣一晃,瞬间又不见人影。
裴行阅罢密函,长眉不禁皱得更紧。
令狐淳忍不住问道:“丞相,北疆出了何事?”
“匈奴十万大军夜行沙漠,逼近柔然草原——看来北疆将乱。”裴行容色清淡,言词却比冰还凉,指尖轻夹丝绡,靠近烛火燃烬,慢慢道,“看来垂涎你这个雍州刺史位子的人,还当真是不少啊。”
北疆之事为何又与自己有关?令狐淳糊里糊涂,却又不敢再问,只得低低垂首。
等令狐淳走后,裴行在书房思虑良久,难以寝眠。有侍女送茶进来,他问道:“六爷何在?”
侍女道:“还在梅园里练剑呢。”
“这么晚了还练剑?”
“那边园子的侍从来说,六爷今夜气火不平,烦闷得很,似乎也是睡不着。”
裴行摇了摇头,又默然饮了一会茶,这才起身披上狐裘,出了书房。
沿着溪畔蜿蜒向前,直到溪尽头的梅林中央。高三丈的御剑台上,但见一人正运剑如风,五尺青锋划过的地方漫扬起无数花瓣,经风霜寒雪压色,那旋绕在剑尖的白梅愈发地清冷傲人。
裴行微笑,抱起双臂在台下观望。
御剑台上舞剑的裴伦察觉到这边的动静,眼光瞥过裴行脸上,轻哼了一声,手中长剑猛荡出凛凛寒芒,刺得朵朵梅花于剑风中支离破碎。
“老六,你总是不知惜花。”裴行轻声叹道。
“我自是个粗人!”裴伦敛气收剑,瞪了他一眼,转身便要走。
裴行挡在他身前,紫袍飞袂,无比地潇洒清澹。
裴伦愈发瞪圆了双眼,裴行无奈道:“二哥有话和你说,不能再留一刻?”
裴伦插剑入鞘,没好气地坐在石阶上:“什么事?”
裴行望着夜下萧条冷落的御剑台,俯身捋起一掌碎裂的花瓣,坐在裴伦身旁,涩然笑道:“风过人去,剑过花散,还不都是同一个道理?想当年大哥、三弟、四弟都在,那时的御剑台刀光剑影,你来我往,兄弟们在一起是多么热闹。可惜安风津一战,父去、兄亡、弟丧,裴家唯剩下了你和我两个男儿……”
裴伦放下手中的剑,回头望了望空寂的夜色,念及旧事,心中酸痛悲伤,虎眸泛泪,叹息道:“是我没用……当年三哥四哥若不是为了救我,根本不会死。”
裴行松开手指,任掌中花瓣随风飘散,他伸手抚摸裴伦的发,轻道:“老六,不怪你,当年之事,是有人故意陷害我裴家至死地。我那时虽未去战场,但我也知道,你能平安活着回来,黄泉之下,大哥他们走时自会少了一分牵挂,多了一分安心。”
裴伦沉默,揉了揉眼,半晌才闷声道:“二哥找我怕不是为了说这些往事吧?”
裴行怔了怔,慢慢收回手,声音淡柔:“你这次随驾回来,路上发生的事,能如实告诉二哥吗?”
“能发生什么事?”裴伦皱起浓眉,脾气又犯,恼道,“不过是丞相大人一路让人添的堵叫我憋气罢了。”
裴行笑道:“怎见得就是我找人让你受气的?”
裴伦抬起头,瞪着眼,赌气道:“过了怒江一到襄城,许郡太守崔安甫就拿丞相您的密信来找我了!”
“崔安甫吗?”裴行目色轻闪,“还有呢?”
裴伦冷笑:“你的心腹魏陵候在永宁城外断桥,不是你嘱咐的吗?”
裴行苦笑道:“我若说不是,老六你信吗?”
“不知道,”裴伦重重一哼,“我想不信。可是密信在,而且你是首辅大臣,天下没有谁比你更看不得陛下大婚。”
“你是这样想?”裴行看了看他,认真道,“老六,不要再怨我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若非如此,自安风津一役受重创后,纵是媛君贵为太后,裴氏也将从此沦亡,再无出头之日。北朝历代的太后家族是什么样的凄惨命运,你不是不知道。至于密信之事,不是我做的。而令狐淳……他的确是犯了错,但谁也不能否认他是个好官。他是对裴氏绝对忠心的人,而雍州刺史之位更是关乎北朝全局,我不得不救他。你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