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2/4页)

听夫人这么一说,老人又把自己的脸稍稍远离妻子的脸,拨开垂在妻子额头上的头发,使灯光照着她的面容。这种时候,夫人总是感觉到老人骨节凸起的弯曲手指或是哆嗦着摆弄她的头发,或是摩挲她的脸颊,她也老老实实地闭上眼睛任由老人抚弄。与其说这是为了避开照在脸上的晃眼的亮光,还不如说是为了避开老人贪婪的眼神的凝视。年近八十的老人有这样热烈的感情确实不可思议,但这位自认为强健的老人近一两年来体力渐渐开始衰退,这首先在性生活上显露了出来,老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可他心有余而力不足,感到很焦急。只是对于他来说,比起自己的愉悦不能如愿,更多的是感到对不起这个年轻的妻子……

“不,您别这么担心……”

老人坦率地向夫人表达了“我觉得对不起你”的意思,夫人默默地摇摇头,反而觉得丈夫很可怜。她说:“上了年纪那是正常的,不要放在心上,如果违反生理规律勉强而为,才对身体不好,与其那样,我还是希望您好好养生,健康长寿。”

“你这么说,真叫我惭愧呀。”

老人听了夫人温柔的安慰,更感受到夫人对他的体谅。他注视着再次闭上眼睛的夫人,心想:“到底她的内心深处在想些什么呢?”尽管她拥有如此的美貌,却和自己这个比她大五十多岁的丈夫结了婚,不可思议的是,她看起来对自身的不幸并没怎么觉察到,这倒使大纳言总感觉自己欺骗了不懂世故的妻子,把自己的幸福建筑在了妻子做出的牺牲的基础上。老人怀着这样的疑虑注视着她,越发觉得这张脸孔充满了神秘,不可捉摸。自己独占着如此的宝物,只有自己知道世上有这般美女,甚至连她本人都没意识到。老人想到这些,不禁有些得意,甚至产生了把美丽的妻子炫耀给人看的冲动。反过来说,如果她真的像嘴上说的那么想的话——如果她对自身性方面的不满足并不介意,只是真心实意地希望年老的丈夫能够长寿的话——对她的深厚情意自己回报什么才好呢?自己的余生能注视着这张脸度过,便可满足地死去,可是,让这个年轻的肉体和自己一起腐烂掉太可怜也太可惜了。凝视着被紧紧地搂在自己两臂间的这个宝物,老人不由产生了倒不如自己早日消失,以给她自由的怪念头。

“您怎么了?”

感觉到老人的泪水滴落到自己的睫毛上,夫人吃惊地睁开了眼睛。

“啊,没什么,没什么。”

老人像是在自言自语。

几天以后,即那一年只剩下几天的十二月二十日左右,时平又送来了许多礼物。使者转述口信说:“望大纳言来年更加添寿,听说您离八十大寿越来越近,我们作为亲戚不胜恭贺。送上薄礼聊表喜悦之情,请您一定笑纳,迎接美好的初春吧。”使者附带还传达了时平可能要在正月的头三天里来大纳言的宅第拜年的意思,“大臣说,自己的伯父中有这样长寿的人是一族最大的荣誉。自己早就想和这位伯父好好地对饮,共享喜悦,另一方面还想请教养生之术,使自己也能像您一样健康,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过几天一定要实现这个愿望,这个正月是个好机会。自己以前每年都没有到伯父府上来拜年,觉得很对不起,从明年春天开始一定要来问安,为几年来的失礼向您道歉。大臣吩咐我来告诉您,头三天里大臣一定会来府上拜访。”使者说完就回去了。

这个口信越发使国经惊喜。事实上,时平来这位大纳言宅第表达岁首之礼,可以说是前所未闻的。这位给予自己很多恩惠的年轻的左大臣,只因自己是一族中的年长者,便多次给这一介老夫送来了大量财宝,这次又赐予了屈驾光临寒舍的荣耀。国经一整天寝食难安地想着对于左大臣无法估量的恩情要如何回报。他以前也想过:尽管我这里无法和左大臣的府第相比,但是哪怕左大臣只是一个晚上光临我家的宴会,我也要尽心竭力地招待,让他能够知道我感激之情的万分之一也好。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他不会轻易来自己家,提出来也没有用,只会成为笑柄,说我是个不自量力的家伙,就没敢提出邀请,万没想到左大臣自己提出要来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