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故人来(第4/5页)

他虽作笑语,语气中却殊无笑意。易兰台看著他,慢慢又叹了一口气,道:“请到房中奉茶。”

莫寻欢本是要说完便走,然而不知为何,易兰台这清淡一句话,他竟无法拒绝,终究也只笑了一声,拾起地上的物事,答了一个“好”字。

赵清商携来的茶叶,只余下了最后一包。

这一次却是易兰台亲手沏茶,他手势优雅纯熟,宛如演奏乐章。莫寻欢嗅著茶香:“这是玉京雨花。”

易兰台递过茶杯:“原来莫公子也是懂茶之人。”

莫寻欢接过杯子,看那茶汤清澄,“咕咚”一口将茶水一饮而尽:“易先生说笑了,江湖人哪有那许多讲究。”这举动倒有几分赌气。

易兰台又将一杯茶递与赵清商,一杯茶放在自己手中,沉吟片刻道:“尚有几件事,我想向莫公子请教。”莫寻欢笑道:“请,请,我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易兰台看著他面容,慢慢道:“莫公子,请问你是何方人氏?”

莫寻欢放下杯子,道:“在下乃是京城人氏。”

易兰台问道:“却不知莫公子当日住在京城何处?”

莫寻欢答道:“京城乌衣巷。”

易兰台又问道:“莫公子父母尚健在否?”

莫寻欢道:“去世多年,我一个人,倒也无牵无挂。”

易兰台道:“不知令尊令堂何时去世,莫公子又是何时离开京城?”

莫寻欢答道:“那是同一年的事情。”又道,“距今已有二十年。”

易兰台问得快,他答得却也快。一旁的赵清商已听出这一问一答之间含义,她知晓易兰台家事,心头不由怦怦直跳。却听易兰台又问出最后一个问题:“莫公子幼年时所习书法,不知又是何种字体?”

莫寻欢忽然哈哈笑了,再度拿出自己的扇子,“啪”的一声放到桌面上:“易先生是因为这扇子才问的吧?我的字不值一提,可易先生倒也好眼力,竟能从中看出我幼年时临的是什么字,没错,正是松雪体。”

他收起摺扇,面上的笑意也随著摺扇一同收敛,一字一字道:“你为何不直接问我:你是不是当年的莫家人!”

窗外不知何时起了风,狂风卷处,千亩白莲被吹得一同簌簌作响,房内的油灯火焰明灭不定。易兰台放下茶杯,轻轻拨一拨灯芯,垂下眼帘:“那日十里亭内我请莫公子弹奏一曲‘帘外雨潺潺’,用意亦在此。”

莫寻欢面上笑意再度漫起,如春风拂春水,遮掩住所有情绪:“易先生是想看我对莫凭栏这名字有无避讳吧?”他话题一转,“传闻当年的两京大侠莫凭栏虽是江湖人,却全无江湖气质,气派皎然如天边孤月,烹茶技艺更是当世一绝。我看您方才手法精到,不知可是家传?”

易兰台坦然道:“家父虽擅茶道,但从未教过子侄辈,听闻当年也只有一位梁姓前辈曾饮过他所烹茶水。在下茶艺,是从师父所学。”

他这般说来,便是已经承认了自己身份,莫寻欢笑道:“易先生如此坦诚,真是君子,难怪会和叶子一见如故。既如此,我便说个故事。”

在这种时刻,他居然说要讲个故事,赵清商心中暗想:这必是莫寻欢有话要讲。灯下她看两人神态,又想易兰台素性内敛,这莫寻欢外表洒脱,其实也是个有话不肯直说的人。

几瓣残落的莲花被风卷进了房间,落在陈旧的木桌上,莫寻欢的声音悠缓顿挫,彷佛一杯陈年旧茶,滋味不再,只余下杯中淡淡尘埃。

“易先生方才提到一位梁姓前辈,我便从他讲起,此人姓梁名倾,与莫凭栏同住乌衣巷,也是这位两京大侠唯一承认的好友。后来莫家出事,两个老仆便带了莫凭栏的独生子逃到梁家,请求梁倾施以援手。”

“梁倾虽有救护之心,但京城中人都知道他二人的交情,两家又同住乌衣巷,焉有瞒得过的道理?说来也巧,梁倾的小妾有个孩子,年纪恰与那莫家子弟相仿,更妙的是,二人相貌竟也十分相似。因此梁倾便有意仿效那程婴、杵臼之举,把这个孩子与莫家子弟调换,送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