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刽子手(第4/5页)

傅红雪到了昏灯下。

“给我两斤酒。”

只要能醉,随便什么酒都无妨。

面摊旁只有两三张破旧的木桌,他坐下来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唯一的客人,还有个身材很魁伟的大汉,本来正在用大碗吃面,大碗喝酒,此刻却停了下来,吃惊地看着傅红雪。

他认得这个脸色苍白的“病鬼”,他曾经吃过这病鬼的苦头,在那个戴茉莉花的女人的小屋里。

仗着几分酒意,他居然走了过来,赔着笑道:“想不到你也喜欢喝酒,这么晚了,一个人出来喝酒的人,酒量一定不错。”

傅红雪不理他。

大汉道:“我知道你讨厌我,可是我佩服你,你看来虽然是个病鬼,其实却是条好汉。”

傅红雪还是不理他。他脸皮再厚,也不能不走了,谁知傅红雪却忽然道:“坐!”

一个人就算久已习惯了孤独和寂寞,但有时还是会觉得很难忍受,他忽然希望能有个人陪在他身旁,不管什么样的人都好,愈粗俗无知的人愈好,因为这种人不能接触到他内心深处的痛苦。

大汉却喜出望外,立刻坐下来,大声叫酒:“再切一条猪尾巴,两个鸭头。”

他又笑道:“只可惜鸭头是早已被人砍下来的,让我来砍,一定更干净利落。”

卖面的老人也有了几分酒意,用眼睛横着他,道:“你常砍鸭头?”

大汉道:“鸭头、人头我都常砍。”

他拍着胸脯:“不是我吹牛,砍头的本事,附近几百里地内只怕要数我第一。”

老人道:“你是干什么的?”

大汉道:“我是个刽子手,本府十三县里,第一号刽子手,有人要请我砍他的头,少说也得送我个百儿八十两的。”

老人道:“你要砍人家的脑袋,人家还要送银子给你?”

大汉道:“送少了我都不干。”

老人道:“你凭什么?”

大汉伸出巨大的手掌,道:“就凭我这双手,和我那把分量特别加重的鬼头刀。”

他比了个砍人的手势:“我一刀砍下去,被砍的人有时候甚至还不知道自己的脑袋已掉了。”

老人道:“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人家凭什么要送银子给你?”

大汉道:“因为长痛不如短痛,由我来砍,至少还能落个痛快。”

老人道:“别人难道就没法子一刀把脑袋砍下来么?”

大汉道:“你还记不记得上次跟我一起来的那小伙子?”

老人道:“他怎么样?”

大汉道:“他也是个刽子手,为了要干这行,用西瓜当靶子,练了好几年,自己就觉得很有把握了,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把我看在眼里。”

老人道:“后来呢?”

大汉道:“等到他第一次上法场的时候,他就知道不对了。”

老人道:“有什么不对?”

大汉道:“法场上的威风和杀气,只怕你连做梦都想不到,一上了法场他两条腿就发软,砍了十七八刀,那犯人的脑袋还连在脖子上,痛得满地打滚,像杀猪般惨叫。”

他叹着气,又道:“你想想,一个人被砍了十七八刀还没断气,那是什么滋味?”

老人的脸也已发白,道:“由你来砍,就只要一刀?”

大汉道:“保证只要一刀,又干净,又痛快。”

老人道:“砍脑袋难道还有什么学问?”

大汉道:“这其中的学问可真大极了。”

老人忍不住把自己的酒也搬了过来,坐在旁边,道:“你说来听听。”

大汉道:“那不但要眼明手快,还得先摸清楚被砍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人道:“为什么?”

大汉道:“因为有的人天生胆子大,挨刀的时候,腰杆还是挺得笔直,脖子也不会缩进去,砍这种人的脑袋最容易。”

有了听众,他说得更高兴:“可是有些人一上了法场,骨头就酥了,裤裆里又是屎,又是尿,连拉都拉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