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稳若磐石(第5/6页)

傅红雪也看到了她,目光迷惘而散乱,就像是一匹将疯狂的野马。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但四肢却仿佛被一双看不见的巨手拧绞着,刚站起,又倒下。

马芳铃皱起眉,道:“你病了?”

傅红雪咬着牙,嘴角已流出了白沫,正像是那匹死马嘴角流出的白沫。

他的确病了。

这种可怕的病,已折磨了他十几年,每当他被逼得太紧,觉得再也无法忍耐时,这种病就会突然地发作。

他从不愿被人看到他这种病发作的时候,他宁可死,宁可入地狱,也不愿被人看到。

但现在他却偏偏被人看到了。

他紧咬着牙,用刀鞘抽打着自己。

他恨自己。

一个最倔强、最骄傲的人,老天为什么偏偏要叫他染上这种可怕的病痛?

这是多么残忍的煎熬折磨?

马芳铃也看出这种病了,叹了口气,柔声道:“你何必打自己?这种病又死不了人的,而且还很快就会……”

傅红雪突然用尽全身力气,拔出了他的刀,大吼道:“你滚,快滚,否则我就杀了你!”

他第一次拔出了他的刀。

好亮的刀!

刀光映着他的脸,带着血泪的脸。

苍白的刀光,使他的脸看来既疯狂,又狞恶。

马芳铃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两步,目中也已露出了惊惧之色。

她想走,但这少年四肢突又一阵痉挛,又倒了下去。

他倒在地上挣扎着,像是一匹落在陷阱里的野马,孤独、绝望、无助。

刀还在他手里,出了鞘的刀。

他突然反手一刀,刺在他自己的腿上。

刺得好深。

鲜血沿着刀锋涌出。

他身子的抽动和痉挛却渐渐平息。

但是他还在不停地颤抖,抖得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

抖得就像是个受了惊骇的孩子。

马芳铃目中的恐惧已变为同情和怜悯。

如此黑暗,如此寒冷,一个孤独的孩子……

她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走了过去,轻抚着他的头发,柔声道:“这又不是你的错,你何必这样子折磨自己?”

她的声音温柔像慈母。

这孤独无助的少年,已激发了她与生俱来的母性。

傅红雪的泪已流下。

无论他多么坚强,多么骄傲,在这种时候也被深深打动。

他流着泪,突然嘶声大叫,道:“我错了,我根本就不该生下来,根本就不该活在这世上的。”

呼声中充满了绝望的悲哀。

马芳铃心中又是一阵刺痛——同情和怜悯有时也像是一根针,同样会刺痛人的心。

她忍不住抱起了他,将他抱在怀里,柔声道:“你用不着难过,你很快就会好的……”

她没有说完这句话,因为她的眼泪也已流了下来。

风在呼啸,草也在呼啸。

一望无际的大草原,看来就像是浪涛汹涌的海洋,你只要稍微不小心,立刻就会被它吞没。

但人类情感的澎湃冲击,岂非远比海浪还要可怕,还要险恶?

傅红雪的颤抖已经停止,喘息却更急更重。

马芳铃可以感觉到他呼吸的热气,已透过了她的衣服。

她的胸膛似已渐渐发热。

一种毫无目的、全无保留的同情和怜悯,本已使她忘了自己抱着的是个男人。

那本来是人类最崇高伟大的情操,足以令人忘记一切。

但现在,她心里却忽然有了种奇异的感觉,这种感觉来得竟是如此强烈。

她几乎立刻推开他,却又不忍。

傅红雪忽然道:“你是谁?”

马芳铃道:“我姓马……”

她声音停顿,因为她已感觉到这少年的呼吸似也突然停顿。

她想不出这是为了什么。

没有人能想到仇恨的力量是多么强烈,有时远比爱情更强烈。

因为爱是柔和的、温暖的,就像是春日的风,春风中的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