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东京梦华 第五折 女儿身手和谁赌(下)(第4/5页)

因为彻底放松而感到疲倦欲死的观音奴挣扎了一下:“千万别,让姆妈晓得了,白教她担心,阿爹那儿也不好交代。”她勉力朝他微笑,喃喃道:“皓岩,你也别恼我呵。”

怎会不恼?

她想握他的手却没甚力气,只拉住他的食指摇了摇。那柔软倦怠的眼神、虚弱堪怜的姿态,他从未见过,让他生出十二分的怜惜,还有十二分的气恼,恼她自作主张,遇事不与自己商量,不信任自己的能力。

他捧着头守在床榻旁,虽有满腹疑问,却无从问起,看她意倦神昏,沉沉睡去。

他以为自己想通了的,在八月十五那天晚上。他亦决心不再猜忌,不再计较,跟真心爱恋的姑娘好好过一辈子。可是没有用,看到她跟那夏国法师谈笑风生,甚至执手相对,就算事后知道她是为了记住青罡风的运气法门,他也没办法释怀。

从她十四岁起,江湖中便多有她的爱慕者,却从没人有机会亲近她,全被沈皓岩干脆利落地打发了。旁人只晓得他霸道,却不知道他一直都在拼命克制自己的独占欲和暴脾气。凡她期望的、坚持的,都是他在退让。

他渴望她的眼里只看得到他,百分百地依赖于他。偏偏她的性子跟风一样,每每在他以为抓住她的时候,她就轻轻盈盈地从他指缝间滑过去了。

他痛恨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亦深知就算成亲,他也不可能将她禁锢在家中,从此不见外人。如果这样谨慎戒惧地守着她都没有用,那么总还有别的路子可以一试。他愿意为了她变得更好一点,而不是更坏。

沈皓岩俯身凝视观音奴的苍白睡容,在她因为失血过多而不复娇艳的唇上辗转碾磨,默默道:

“夜来,我这么在意你,已经到了不堪的地步。变成一个小肚鸡肠、胸无大志的男人,实在非我所愿。身为男儿,自当爱惜妻子,却也不能整日守着你,什么都不做,总要闯出一番事业,才不枉来世上走这一遭。我若是一棵顶天立地、可以遮风挡雨的大树,无须像现在这样劳心费力,你自会来依傍,自会来休憩。”

北方的秋天有一种高爽、疏阔的美,却是嘉树最厌恶的季节。真寂院的仆从每到这时候都会变得噤若寒蝉,虽然嘉树并不轻易责罚人,然而他阴郁心境带来的压力,足以让人在九月的艳阳底下两股战战,脊背发凉。

侍童低着头将一盅黑漆漆的药送进内室,随即垂手退下。息霜跪在嘉树脚下,犹豫片刻,鼓起勇气道:“主人,我不喝这药了,我……我捱得过的。”

用冰原千展炁改变骨相、重塑容貌,那样惨烈的痛苦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嘉树没想到人傀儡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冷冷地俯视着她,伸手卡住了她的下颌。

息霜只觉他冰冷的手指像刀锋一样切开自己的肌肤,颌骨在炽热的炼狱中延展、燃烧、化作飞灰。在冰与火的夹击中,痛苦像利斧一样劈开她的头颅,欢愉却像泉水一样从心底涌出来。——是如此卑微、无望的爱恋,以致她愿意清醒着承受一切。

息霜在嘉树掌中晕去。他将她放到榻上,抬起那轮廓秀美的下巴,敷上清凉镇痛的药膏。他眼底的温柔,是她清醒时极其渴慕却不得一见的。

嘉树在想观音奴。

从稚气未脱的女孩儿到亭亭玉立的俏姑娘,观音奴相貌的每一处变化,他都了然于胸,只要作一些细微的调整,就能将人傀儡变得跟现在的她一样。

“早知道换你出来是这般麻烦,当初何必将你送到崔氏手中。”嘉树扶着额,叹了口气。

“在漠北草原上遇见你时,我只当是上天助我复仇的机缘,一心一意要用上邪大秘仪控制你,让你的眼成为我的眼,你的手成为我的手,由你代我终结八宝崔氏,洗净母亲的血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