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南金东箭 第六折 疑阵(第2/14页)
墓壁和圆顶上彩绘的天国景象非常奇特,包括汉人的女娲大神,人首蛇身,端坐于九天之上,其下有天阙九重,每一重都有神灵和虎豹把守;契丹的黑山大神,巍巍然,肃肃然,正指引灵魂骑飞马升天;佛祖在西方极乐世界拈花微笑,菩萨罗汉侍立两旁,空中妙音鸟清歌宛转、吉祥天女翩然若舞;耶和华与佛祖遥遥相对,不辨雌雄的美丽天使展开了洁白的翅膀……不同民族、不同信仰中的天国被杂糅到一块儿,予人光怪陆离之感。
卫清樱睁大眼睛,屏息看着面前的怪诞壁画,她旁边的银喜却头也不抬,只盯着自己的脚尖。没藏空见银喜的表情太不自然,暗自叹气,踱过去轻声道:“这里不要紧的,别怕。”
银喜抬起头,平时明眸善睐,今日竟有些呆滞,木木地看着面前的没藏空,不敢向旁边瞟上一眼,尽管如此,还是避不开空身后的浓艳壁画,颜色稠得像要从墓壁上漫出来,浸透她的丝履,爬上她的裙裾。这壁画像是有生命、在呼吸,只一照面,银喜就不寒而栗,垂下头兀自嘴硬:“我不怕。”
没藏空反复叮嘱银喜不要看迷宫中的壁画,没想到却令她生出了恐惧之心,实在是适得其反,不禁道:“主人其实不必亲来的,我现在送你出去,在墓外等消息就好。”
没藏空并不知道银喜的嫉妒心胜过了恐惧心,决不肯在观音奴面前示弱的,她咬着牙道:“别人都没有临阵脱逃,我怎能退出?我不会走的。”
没藏空见分处两隅的卫清樱和萧铁骊不约而同地向这边看来,担心说多了引起众人疑心,对银喜点了点头,踱到一边去,暗自思忖:“灵府大阵发动后,只要将主人护在风暴之眼就行了。这阵势是真芝老祖晚年所创,耶律嘉树并不了解,其他人就更不消说。所谓魔由心生、咎由自取,端看这些人怎么取舍了。”没藏空本不愿牵扯萧铁骊以外的人,但情势如此,他也无可奈何。
观音奴对壁画没兴趣,安静地站在祭台旁,却非银喜以为的从容自信,所以不动,不过是因为无力动弹。十一年前,她曾躺在这儿任人宰割,祭台上血迹斑斑,因年深日久变作难看的酱色,也不知道哪些是她所染,当年感到的恐惧和绝望却像洪流一样席卷而来。观音奴脑海中来来往往尽是那眼细如针、面白如纸的妖异城主,反反复复只有竭尽全力对萧铁骊说出的那句话:“哥哥,杀了他。”
嘉树感知她的情绪,走过来安慰道:“没事儿,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妄求长生,竟饮活人的血来为自己延寿,真正死不足惜。”
观音奴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嘉树在跟自己说话,勉强答道:“是啊,没想到会遇见这样的妖怪。”
两人说得没头没尾,旁边的人也插不上话。沈皓岩站在附近,负着手欣赏墓壁上的彩画,心里却对嘉树厌恶到了极点。
没藏空开启圆形墓室的暗门,引众人进入明神之宫。殿堂幽暗,到处垂着深紫色的帷幕,空气中却没有陈腐的味道。历来陵墓都以密封和防盗为要务,惠慈敦爱太后陵却不同,倒似真芝老祖给自己建造的地下宫阙。众人暗暗留心,均未发现新鲜空气从何而来。
踏进建筑在下一层的密魔之宫时,观音奴深深吸气,认出是当年困住自己的迷宫。她曾逛遍此间,现在还依稀记得道路,然而没藏空领大伙儿走的这条,她敢肯定自己从没到过。
沿途所见的故事壁画,形制之巨大,色彩之靡丽,远远超过明神之宫圆形墓室中所绘。画中人物有两男一女,穿着契丹衣衫,表情与肢体都极度夸张变形,乍见觉得荒诞,细瞧有点恶心,看的时间长了竟透着种独特的美感,只觉那三人在面前活了过来,上演一幕幕扣人心弦的好戏,令观者舍不得移开眼睛,因画中人的悲喜而激昂、沮丧和叹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