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黑山白水 第九折 未饮先如醉(第2/6页)

术里古有断袖之癖,一见之下不免失望,“原来是个女孩儿。”观音奴厌恶他兀鹫般贪婪的眼光,呸了一声。

后出手之人叫完颜清中,是个眉宇开阔、神情温和的青年,清清嗓子正要说话,他身后的侍卫已抢着喝道:“大胆女子,竟敢冲撞大金国的贵人,还不跪下谢罪。”周遭霎时一片静默。

观音奴留意看术里古和完颜清中,耳悬金珰,只颅后留有头发,结成一根辫子垂下来,果然是女真人打扮,那侍卫的服色却是契丹的,不禁大怒,“大金?大金是什么玩意儿?辽国子民在煌煌上京的街边给人调戏,你不为民出头,在这里横什么?”斜眼看向术里古和完颜清中,冷冷道:“什么狗屁贵人?”她眉目也能说话,将鄙弃之情传达得淋漓尽致,围观者中有人禁不住笑出来,更有人大声喝彩。

术里古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待要说话,被完颜清中摁住。完颜清中平和地道:“不过是个玩笑,姑娘何必这样咄咄逼人。”

观音奴扬眉道:“玩笑么?”突然一刀刺向完颜清中,他侧身封挡,她顺势一转,滑到术里古身旁,挑断了术里古腰上的束带。观音奴得手之后,绝不回头,跃上屋顶而去。集市中人听她撂下一句“不过是个玩笑”,看术里古手提裤子的窘态,不禁莞尔,不禁暴笑,直笑得术里古怒发欲狂,被完颜清中勉强拖走。

观音奴踏着屋舍疾奔。每次全力施展轻功,都令她感觉恣意放纵的快乐,正得意间,察觉有人追了上来,回眸一瞥,竟是耶律嘉树,“是你啊,还真巧。”她开口说话,岔了气息,步伐便乱了。他托着她手肘,轻轻一旋,消解了她的冲刺之力,落在一条深巷中。

嘉树低头看她飞扬的衣角平复下来,不动声色地想:“巧吗?不过,第一次遇到你时倒是真的巧。”

观音奴靠着某户人家的院墙调整呼吸。墙内的槐树开得正繁,浓绿的枝叶伸出来,缀满累累花朵。风起时,白色小花翩然坠落,附在她乌黑的长发上,洗得发白的布衫上。嘉树嗅到一种浅淡的草木香,极清极纯,即使槐花的郁郁甜香也不能掩盖。他有些恍惚,定了定神,问:“顽皮的小姑娘,随便就在街市中用轻功,不怕惊世骇俗么?”

观音奴微笑,“那又怎样?”

“一个姑娘用这种促狭招数,未免……”

观音奴快活地笑,“那又怎样?”

嘉树移开眼睛,真正是飞扬跋扈的青春,让他禁不住慨叹。顿了顿,嘉树笑道:“我家就在附近,真正的汉式庭院,观音奴去喝杯茶么?”他笑时仿佛冰河解冻,十分明澈,微有暖意,她不觉点了点头。

说在附近,其实已离了上京三十里,好在二人的脚下功夫都不弱。观音奴看面前立着两座峭拔的山,双峰对峙,如同一座天然石门,两侧还有怒目金刚的高大石雕,奇道:“你家在这石头山里面?”

嘉树微微颔首,引她穿过石门。绿草萋萋的谷地中央,孤零零地矗立着一座奇峰,形若仙人驾御的巨舟。两人攀上峰腰,进入一个高约八尺的隧洞。这隧洞纯是天然,并非人工穿凿,穿行其间,时见绿色藤萝盘踞的巨缝或圆孔,明亮的天光透过繁盛的枝叶洒进来。观音奴轻轻吁了口气,关于狼穴的记忆早已埋葬在光阴深处,但走在这石壁森森的隧洞,她竟感到不可言说的亲切。

前面的嘉树突然停步,观音奴不防,撞上他的背,捂着鼻子叫出声来。他连忙转身,恰对着她的脸,呼吸相闻。嘉树猝然后退,停了片刻,若无其事地转头指着一条石缝道:“看见对面山上的石窟了吗?”

观音奴探身出去,见远处的石壁上凿着三个窟,中间的最大,眉额上刻着“真寂之寺”四个汉字。她目力甚好,连深隐窟中的卧佛也辨出大致轮廓,“这石窟的名字有趣,凿在深山里头的佛祖可不是很寂寞么?”强劲的山风吹起她没束好的头发,露出线条柔美的下巴。他看着她,淡淡道:“是吗?我还听过一种说法,真寂的意思是圆寂,石窟中凿着释迦牟尼涅槃时的情景。”他说得客气,观音奴听得认真,“哦,原来是这意思。这下我可糊涂了,真寂寺只是个石窟,那你住在哪里呢?既然你是法师,为什么没有剃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