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往昔(第6/18页)

奇怪,去了哪里呢?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那是《葛生》——熟悉的曲声让她恍然,随即暗自感激,她明白妙风这是用了最委婉的方式劝解着自己。那个一直微笑的白衣男子,身怀深藏不露的杀气,可以覆手杀人于无形,但却有着如此细腻的心,能迅速的洞察别人的内心喜怒。

她下了地走到窗前。然而曲子却蓦然停止了,仿佛吹笛者也在同一时刻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另外一曲又响起。

推开窗的时候,她看到了杨柳林中横笛的白衣人。妙风坐在一棵杨柳的横枝上,靠着树,正微微仰头,阖起眼睛吹着一支短短的笛子,旖旎深幽的曲子从他指尖飞出来,与白衣蓝发一起在风里轻轻舞动。

笛声是奇异的,不像是中原任何一个地方的曲子,充满了某种神秘的哀伤。仿佛在苍穹下有人仰起头凝望,发出深深的叹息;又仿佛篝火在夜色中跳跃,映照着舞蹈少女的脸颊。欢跃而又忧伤,热烈而又神秘,仿佛水火交融一起盛开。

薛紫夜一时间说不出话——这是梦么?那样大的风沙里,却有乌里雅苏台这样的地方;而这样的柳色里,居然能看到这样美丽的笛声。

“醒了?”然而笛声在她推窗的刹那截然而止,妙风睁开了眼睛,“休息好了么?”

她讷讷点头,忽然间有一种打破梦境的失落。

“那吃过了饭,就上路吧。”他望着天空道,神色有些恍惚,顿了片刻,忽然回过神来,收了笛子跳下了地,“我去看看新买的马是否喂饱了草料。”

在他错身而过的刹那,薛紫夜隐约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却不知道究竟为了什么。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杨柳林里,她才明白过来方才是什么让她觉得不自然——那张永远微笑着的脸上,不知何时,居然泯灭了笑容!

他……又在为什么而悲伤?

以重金雇用了乌里雅苏台最好的车夫,马车沿着驿路疾驰。

车里,薛紫夜一直有些惴惴的望着妙风。这个人一路上都在握着一支短笛出神,眼睛望着车外皑皑的白雪,一句话也不说——最奇怪的是,他脸上还是没有一丝笑容。

“你……怎么了?”终于还是忍不住,她开口打破了窒息的寂静,“伤口恶化了?”

“没有。”妙风平静地回答,“谷主的药很好。”

“那么,”她纳闷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不笑了?”

他有些诧异地转头看她:“我为什么要笑?”

薛紫夜愣住——沐春风之术会从内而外的改变人的气质和性格,让修习者变得圆融宁和,心无杂念,那种微笑,也就是这样由内而外自然流露出来的。而从一开始看到妙风起,她就知道他十多年来修习精深,已然将本身气质与内息丝丝入扣的融合。

然而,此刻他脸上,却忽然失了笑容。

薛紫夜隐隐担心,却只道:“原来你还会吹笛子。”

妙风终于微微笑了笑,扬了扬手里的短笛:“不,这不是笛子,是筚篥,我们西域人的乐器——以前姐姐教过我十几首楼兰的古曲,可惜都忘记得差不多了。”

他微微侧头,望向雪后湛蓝的天空,叹了一口气。

“那个时候,我的名字叫雅弥……”

那些事情,其实已然多年未曾想起了……十几年来浴血奔驰在黑暗里,用剑斩开一切,不惜以生命来阻挡一切不利教王的人——原本,这样的日子,过得也是非常平静而满足的吧?那样纯粹而坚定,没有怀疑,没有犹豫,更没有后悔。

他不去回想以往的岁月,因为这些都是多余的。

可为什么这一刻,那些遗忘了多年的事情,忽然间重重叠叠的又浮现了呢?

“你这样可不行哪,”出神的刹那,一只手忽然按上了他胸口的绑带,薛紫夜担忧地望着他,“你的内息和情绪开始无法协调了,这样下去很容易走岔。我先用银针替你封住,以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