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任侠天下 第七章 庐陵会(第14/15页)

「站住!」那文士又警告:「你们可知车上是何等人物?不得造次!」

「你们误会了!」燕横急忙申辩:「我们不是贼!我们是在追贼!」

六人上下打量他们,但见荆裂一身奇特衣饰,还有那狂野的辫子头,背心又露出来两个刺满花纹的硕大肩头,实在无法信任。

「这等谎话,骗得了我们吗?」另一名较年轻的文士冷笑说:「你们一身都是凶器,横看竖看也不是良民!」

荆裂听见对方说马车上坐着的不是普通人物,但看那车厢甚小,并没什么华丽装饰,只有一头瘦马拉着,半点不像是达官贵人的座驾。

正在这僵局之际,那马车的竹帘自里面揭了开来,一人提着佩剑踏出。

下车的乃是一个四十出头的儒者,头顶纱冠,一脸梳理齐整的胡须,除了带剑之外,一身打扮完全是个教书先生的模样。他脸庞身体瘦削清瘦,容貌五官十分普通,骤看并无什么架势。

他双手拿着剑负在腰后,往荆裂和燕横趋前了几步。

「先生!」后面那些文士急忙劝阻,但那儒者举起一只手止住他们。他不慌不忙地站定,仔细盯着荆裂和燕横的眼睛看。

燕横只觉奇怪:这儒者外表很平凡,看站姿步履更绝对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但他这么一站,眼光相接之下,燕横就感到此人有一股充盈的气度,令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信服的感觉。这种气度不似师父何自圣般霸绝,也不如姚莲舟般狂傲,但那能量之丰盛,竟令燕横联想起他们二人。

荆裂的感觉也相近。他颇有些讶异:世上能够给他这种印象,而又不是武者的人,这是历来第一个。

那儒者看了两人的眼睛好一会儿,展颜微笑。

「我相信他们。」儒者徐徐说。

不过是一个刚见面的陌生人,说了这么一句话,荆裂两人却不知何解感到十分欣慰。

通常在这种误会的情况下,荆裂都会忍不住说几句轻佻的话试探一下对方。此际他却罕有地严肃,朝儒者拱拳行礼。

「在下福建泉州一介武夫,姓荆名裂。这伙伴是四川青城派弟子燕横。」他垂着头行礼问:「未请教先生名讳?」

儒者的微笑化为展颜大笑。不过看过几眼,他却似已对荆裂和燕横生起好感,挥手示意后面的门生收还佩剑。

「我乃浙江王守仁,字伯安,号阳明。」

◇◇◇◇

距此四百余年后,就在岛津虎玲兰的祖家萨摩,诞生了日本海军一代名将、有「军神」与「东方纳尔逊」称号的东乡平八郎。他随身带着一颗有名的方印,上面刻有七字:

「一生低首拜阳明」

◇◇◇◇

这儿明明是座佛寺,却没有给人半点安详的感觉。

禅房之内一片幽暗,两边窗户都给一面面写着奇怪咒文的幡帐遮掩了,难辨是昼是夜。房里点着几根红烛,泛着一股神秘阴森的气氛。

一个身影从床上坐了起来,烛光反映他刮得光秃秃的头颅,但上面并没有僧人的戒疤。那男人垂头坐在床边,以手支额,状似还未清醒。

床上还有另一身影蠕动了一下,隐隐可见是个全身赤裸的女子。

男人坐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拿起一件五色大袍披在身上。他身材高得惊人,站直时头顶仿佛快要碰到屋梁,骨架奇大,但却十分瘦削。

男人走到一张有如神庙供桌的几子前,几上放着点燃中的香炉,还有一具羊首人身的陶制神像。

几旁放着一个木桶,男人伸出宽大的手掌,抄起木桶上飘浮的水瓢,掬了一瓢冷水,咕噜咕噜地喝光了。

他从几上杂物之间找到一个纸包打开来,里面是几十颗细小的红色药丸。他挑出七颗来放进嘴巴里,再掬了一瓢水送服,然后发出一记极满足的叹息声。

此刻几上烛火映照之下,才看得见他奇特的样子:脸庞异常消瘦,显得那双本来就奇大的暴突眼睛更大得吓人,好像随时都会从眼眶滚出来;一双大大的兜风耳几乎与头颅成直角,上面穿满了弯弯曲曲的金银耳环饰物;左边脸颊上有三道青黑的痕迹,骤看好像被什么猛兽抓伤,仔细看原来是三行细密的咒文刺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