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传·东风破 五、扬州十年一梦(第3/4页)



“不,都要看到三更呢。”下意识地,慕湮纠正了一句,猛然觉察失言,连忙转口问,“如今什么时候了?”

“快黄昏了吧?”老板娘随口答,“外头下雨呢,看不清天色——姑娘饿了么?”

“糟糕!”慕湮跳了起来,然而发现身上软的没有半分力气,踉跄着走出去推开客房的门,“下朝时间到了吧?我得、我得去——”

“你要去干吗?”还没出门,忽然便被人拎了回去,尊渊刚在外头听完了赵老倌的事,满肚子恼火地大踏步进来,一见她要出去,不容分说把她推了回去,“我去替你接他,替你守着,你放心了吧?——给我好好养病,不许乱走!”

慕湮没有力气,立足不稳地跌了回去,老板娘连忙扶她躺下,一边笑着劝:“哎呀,客官,你就是疼你妹子也不要这样,人家生着病,娇弱弱的身子哪里禁得起推啊……”

“我不是他妹子!”慕湮听得“娇弱弱”三字,陡然心头便是一阵愤怒,挣着坐起,“我才不要他管!”

“啊?”老板娘猛地一愣,脱口,“难道、难道你们是一对……”

“才不是!”慕湮红了脸,啐了一口,发现尊渊已经走得没影儿了。

上朝回来后,已经是薄暮时分。夏语冰不去吃饭,径直将自己关进了书房。也不看那些堆满案头的文卷,只是一反平日的淡定从容,焦灼不安地在书房中踱步,神色凝重,不时抬头看着外面的花园,仿佛期待着什么人来。

他……要如何对尊渊开口,要他出手护卫皇太子返城?……

他有何颜面,再向阿湮的师兄提出这样的要求。

阿湮、阿湮……五年来,那两个字是极力避开去想的,生怕一念及、便会动摇步步为营走到如今的路。

在天牢里对着前来劫狱的她说出“我在等的是青璃”之时,他便决心已定,取舍之间是毫不容情的绝决;慕湮对他告别的时候,他也没有挽留,只任她携剑远去,心下暗自做了永远的诀别;洞房花烛之夜,在应酬完一群高官显贵后,红烛下挑落青璃盖头之时,他的手也没有颤抖过分毫——那是他自己选定的路,又如何能退缩半分。

然而,五年后,在成败关头、急流席卷而来的时候,这个名字又出现在耳畔。

躲不过的……他仿佛听到了宿命的冷笑声。直到那一刻,他才恍然发现尽管多年竭力奔走,命运的利爪却一直死死地扣着他的咽喉,让他不能喘息。

有些茫然地,他在渐渐黯淡的暮色里点起蜡烛,看着案头那一叠叠的宗卷。然而一眼瞥过,又看到了最上面那件刘侍郎公子酒后奸杀卖唱女子的案子:那个“甩”字和自己那一行红笔批注赫然在目,似乎在滴出血来。

这不是第一次了——那之前,和青王一起结党对付曹太师的官员里,类似的龌龊事时有发生,为了不导致内部矛盾激化和决裂,他一一做了忍让,将事情压了下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到后来,青王纠结的力量越来越庞大,他结交的“自己人”也越来越多,十件案子里,居然有三四件颇为难办。

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结党营私?徇情枉法?贪污受贿?颠倒黑白?

不,不,那是以大局为重,是为了天下最终的正义伸张,而作出的暂时的隐忍。

何况,十件案子里面,至少有七件他还是秉公办理的。而那些被各种因素掣肘的案子,不过只是十之二三罢了,而且他也做了适当的调停妥协,让无辜者受到的损害降到了最低。

可是……对他而言的十之二三,反过来对那些无辜百姓来说,便是十足十的冤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