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波曼兹的故事(第4/7页)
“你没事吧,老爹?”
“没事。就是笑起来的时候,有点儿喘不过气。噢,噢,我的天哪。我一坐下去就起不来身了。”
“我们去挖坑吧。兴许你会感觉好受一点儿。铁锹就落在附近了,对吧?”
“在那儿呢。”
波曼兹一整个上午时不时就忍不住痴笑。一想起门福手脚并用、仓皇鼠窜的样子,他就不禁笑个不停。
“老爹?”斯坦西尔在坑的远端埋头苦干。“瞧这儿。你靠得那么近,他都没注意到,也许这里就是原因。”
波曼兹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看着斯坦西尔细细将尘土拂去,原来是一副保存十分完好的胸铠,黑亮似乌木,中央有一银制华饰。“嗯。”波曼兹把脑袋往外头探了出去。“附近没人。这半人半兽的图案……应该是化身。”
“是他领导了泰勒奎尔。”
“但不应该埋葬在这里才对。”
“可这就是他的铠甲,老爹。”
“我知道,见鬼。”他像是一只警觉的土拨鼠一样又探出头来。没有看见其他人。“坐下来歇歇,保持警戒。我来把它挖出来。”
“还是你坐着吧,老爹。”
“你都守了一个晚上了。”
“可我比你年轻多了啊。”
“我身子骨好得很,谢谢你的好意。”
“天空是什么颜色的,老爹?”
“蓝色。你怎么问这种……”
“哈利路亚。看来我们达成了共识。你呀,就是一头最倔最犟的老山羊……”
“斯坦西尔!”
“对不起,老爹。我们轮班好了。用掷硬币的方法,决定谁第一个来。”
波曼兹输了。他背靠着行囊坐下休息。“看这架势,非得把这坑向四周扩宽些才行。这么一股脑往下头挖,头一遭大雨就会弄塌方了去。”
“还真是。泥巴太多了。该想想怎么弄个排水渠。嘿,老爹,这铠甲里头没有尸首。余下的部位似乎也没有。”斯坦西尔找出个臂铠,又挖出一部分护胫甲。
“是吗?我真不忍心把这副铠甲拱手上交。”
“拱手上交?为啥?托卡能拿它大赚一笔。”
“也许吧。可你想过咱们的门福伙计儿没有?要是他也看见了这玩意儿,该怎么办?他肯定会嫉妒得发狂,给贝桑通风报信。贝桑我们可惹不起。所以这东西我们不能拿。”
“还有可能就是他故意埋在这里的。”
“你说啥?”
“本来也不该出现在这里,难道不是?铠甲里头也没有尸首。土壤还是松的。”
波曼兹哼了一声。嫁祸于人的把戏,贝桑是做得出手的。“把里头的东西原样放好。我这就去找他。”
“这苦瓜脸的老匹夫,”斯坦西尔望着贝桑远去的背影,低声发着牢骚,“我敢打赌,就是他故意埋在这里的。”
“没必要说他坏话。我们绝不能轻举妄动。”波曼兹又背靠行囊,原地休息。
“你做什么呢?”
“打个盹儿。我可不想再干下去了。”他浑身疼痛。这一上午,真够磨人的。
“应该趁着天气好,赶紧挖些好宝贝出来。”
“那你挖呗。”
“老爹……”斯坦西尔转移了话题,“你和老妈怎么就变得争吵不断了?”
波曼兹听任自己的思绪漂移流转。难以启齿的真相。也许小斯不愿追忆往昔的美好岁月。“我猜是人心变化,而我们又不愿面对吧。”他找不出更好的理由。“你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一个女人,她魅力四射、神秘莫测,又惊为天人,就像赞颂的诗篇一样。然后,你们彼此相知。从前的激情慢慢逝去,被一种舒适感代替。接着,甚至连这层舒适感也逐渐褪色。她变得臃肿、人老珠黄、双鬓泛白,让你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你回想起第一次见面,那个表面含羞、内心却千万波澜的女子,和她忘我地天南地北胡聊瞎扯,直到她的父亲出现,威胁着要把你的屁股踢开花。于是,你开始讨厌眼前这个陌生人,久而久之就大打出手。我猜你妈妈那边也是一样。内心里,我依旧以为自己二十岁。小斯。只有在我路过穿衣镜,或者身体不听使唤时,我才真正意识到,原来我也成了个糟老头子。对自己大腹便便、静脉曲张、不是谢顶就是两鬓斑白的样子,我选择视而不见。可她却要学会忍受。每次一照镜子,我自己都会吓一跳。我禁不住纳闷,是谁占据了我的外表。他这番样子就如同一头令人作呕的老山羊,和我二十岁时经常嘲笑的那副模样别无二致。他把我吓坏了,小斯。他看上去,就如同一个垂死的人。我被困在他的身体里头,我可不打算就这么上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