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疤 Scars(第4/6页)
“当然,”门徒说,罗根却暗中琢磨这话是否带着讽刺,“我将言听计从。”
“这才明智。若我听取尤文斯教诲,就不会落到今日地步。”巴亚兹解开衬衫头两颗纽扣,掀起衣领,闪烁火光下,一道淡淡的伤疤从老人脖颈底端延伸向肩膀。“拜锻造者所赐,往上一寸,我命休矣。”他恨恨地揉伤疤,“这么多年过去还时时隐痛,让我忍受了长久折磨……瞧,路瑟师傅,你那道疤不是最糟的。”
长脚清清嗓子。“的确是骇人的伤疤,但我觉得我的更严重。”他抓住脏兮兮的裤腿,一路扯到腹股沟,壮实的大腿凑近火光,只见整条腿几乎都被皱巴巴的灰色伤疤覆盖,连罗根也不得不承认这很吓人。
“见鬼,怎么搞的?”路瑟有些恶心。
长脚微微一笑。“多年前,我还年轻时,在苏极克岸边被风暴吹翻了船。我这辈子共有九次遇上极端恶劣的天气,九次被真神拍入冰冷的大海。幸运的是,我是个游泳健将;不幸的是,那回海里有种大鱼想吃我。”
“鱼?”菲洛低声重复。
“是的,一条硕大无朋、极其好斗的鱼,嘴有门那么大,牙齿锋利如刀,幸亏用拳头砸它鼻子——”他当空一挥拳头,“能让它松口。幸运的潮水将我冲上岸,更幸运的是当地一位善良的妇人收留了我,让我在她住处养伤。要知道,苏极克人普遍十分排外。”他适时叹息一声,“我因此学会了他们的语言,那是个精神生活极其丰富的民族。真神保佑我,真的。”众人一时沉默。
“我打赌你的经历更传奇。”路瑟冲罗根咧嘴一笑。
“我被臭脾气的羊咬了一口,但没留疤。”
“手指是怎么回事?”
“这个?”他举起熟悉的断指,前后晃动,“怎么了?”
“怎么断的?”
罗根皱眉,不大确定对谈话走向的态度。听巴亚兹的错误是一回事,但他不想谈论自己的。死者知道,他的确犯下一些大错。然而他们都看向他,他只得说点什么:“打仗丢的,在一个叫卡莱恩的城镇外。我年轻时是个愣头青,总愚蠢地扑进最激烈的战团,而那次我离开战场已没了手指。”
“一时头脑发热,呃?”巴亚兹问。
“差不多吧。”他皱眉轻揉断指,“奇怪的是,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还能感觉到它,感觉指尖发痒,差点把自己逼疯。怎么才能挠到一根不存在的手指?”
“痛吗?”路瑟问。
“一开始痛得肝儿颤,但跟有些伤口比还是好很多。”
“还有哪些?”
他得好好想想。罗根挠着脸,回忆在疼痛、流血和尖叫中度过的每小时、每天、每星期,回忆如何一瘸一拐地蹒跚,或想用绷带裹住的双手割下身上的肉。“我曾被长剑劈中脸颊,”他说着摸摸巴图鲁在他耳朵留下的豁口,“血流不止。有支箭差点挑出我眼珠,”他又摸摸眉毛下新月形的疤,“好几个钟头才清干净碎片。乌发斯之围时,我被一块见鬼的巨石砸中,就那天,”他摸着后脑勺头发下面凹凸不平的骨架,“砸坏了头骨和肩膀。”
“惨啊。”巴亚兹说。
“我自作自受,徒手挖城墙的下场。”他对看他的路瑟耸耸肩,“没法子,正如我所说,我年轻时是个愣头青。”
“我很诧异你没用牙。”
“我很可能那么干,若非他们砸石头,多半牙也保不住。我号叫着躺了两月,他们把乌发斯团团围住,我伤一好立马对上三树,又落得全身骨折。”忆起全身骨折的疼痛,罗根不禁打个冷战,右手握紧又摊开,回忆如此鲜活。“那次的确够疼,但还比不上这个。”他手伸进腰带,掀起衬衫。大家借着火光看他指的地方。只是一块很小的疤,位于最下一根肋骨下方,靠近胃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