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靡不有初(第3/12页)

“这是一场赌博。”火掌喃喃地说。

熊悚在用火环城的命运赌博。如果他们挖不出矿石,赤甲可不会在乎是什么理由,就会烧毁整座火环城。

“这些事都让我来处理,”熊悚几乎是恶狠狠地打断自己的矿大师,“不需要愧疚,我们是矿工城,本来就应该向下掘进,这是我们的命运。”

2

他记得自己曾在一个梦里,那里是闷热的地下,让他浑身不停地流汗。

在梦里他充满杀人的欲望,想要把阻挡眼前的一切全都一刀两断。

他想要醒来,想要离开这黑暗,但等他睁开眼睛,却发现,现实世界同样漆黑和闷热,甚或更黑、更热。

往事如大雨般纷至沓来。草原、奔跑的狼、烈火和战旗、倒下的马。全是动荡的生活。

单纯而暴烈的生活。

“记住那些东陆人。他们修建栅城,隔断了一片又一片原本可以自由奔驰的草原。你们饿着肚子像狗一样在贫瘠的草地上徘徊,四处寻找食物,睡在泥地里,杀死自己的兄弟,都是拜他们所赐……”

营地里每一个小孩都是草原各部族选出来的孩童,跋涉千里送来的。他们在原部族都会被注销户籍,标注上死亡的符号。

对于他们原先生活的那个部族而言,他们都是死人。

那时节,东陆对北陆蛮国使用羁縻制,他们战胜不了草原人的精锐骑兵,于是改用美食和歌舞麻醉蛮族人的贵族,虏获他们的心灵,册封他们的大君为蛮可汗,最终在悖都设立了羁縻州和多胡营监控蛮人。

羁縻州都督是个文官,手握军权的多胡营统领才是事实上的草原霸主,其中又以右部督为重。

农耕人开始在草原上修筑栅城,开垦矿山和农田,绿色海洋上冒出了越来越多农耕人的炊烟。而青壮年男子,却要编入东陆的军队,不是被送去对抗羽人,就是到各地服苦役。如果这些人不死,同样要被送入这巨大的绞肉机。

草原就这么失陷了。

“记住那些东陆人,他们在悖都寻欢作乐,手掌实权。蛮可汗剌贵是草原人的头马,却从没上过战场,他只喜欢在宫殿里点燃高高的篝火,喝得酩酊大醉,跳舞通宵达旦……忘记了饥饿和屈辱。”

杀人的刀子有两种,一种是提在手里杀人见血,另一种是藏在心里的,杀人不见血。用心去杀人,比千军万马还有用,还要狠。

而这把刀子早就悬在蛮族人的头顶上了。

以仇恨为食的这样一个小小的营地里,培养出来的战士们是可怕的。

孩子们一天天地长大,他们发矢能击中太空之鹰,黑夜抛矛能击中海底之鱼,他们视战斗之日为新婚之夜,把枪尖看成美女的亲吻。

这就是草原人的生活,但这又不是草原人的生活。真正的生活在等着他们。

一天夜里,独狼率领他们袭击了一个人族栅城,草原人的骑兵在风和火中来往冲突,高喊着:“敕勒,敕勒,敕勒!”

他们将里面的居民全部杀光,妇孺也不放过,捣毁房屋,杀死耕牛,填塞水井,然后放火烧毁了营房和栅栏。

云胡不归那时候只有十二岁,在战斗的前半程里独自杀死了四名守卫。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身体里潜伏的力量。

那是从身体深处冒出来的火焰,蛮横又残忍。

它尚未长成,却能驱使着他将对面的每一个人,连人带马,一刀两断。

即便在交战当中,他也害怕那种无法控制的感觉,最终夺路而逃,顾不上同伴像看一个逃兵那样看他。

杀戮之夜后的第二日,独狼将云胡不归单独叫了出来。“今天不训练,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们骑上两匹马,走了一整天,傍晚时分,他们渡过一条弯曲的河。“这里叫龙牙河。你要记住这些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