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某处(第3/6页)
一辆出租车经过他身边时突然加速,轮子开进水坑中,冰冷的泥水溅到他裤子和外套上。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一头往一辆笨重的出租车撞去。但他想到,他的姐夫只会关注样品箱的命运,而不是他本人的。除了他最爱的姐姐,也就是福劳德的妻子,没有人会为他感到悲伤(在他父母眼中,萨立姆总是那个令家人难堪的孩子。他的浪漫经历也总是很短暂,悄无声息就结束了)。再说,他怀疑这些车子的速度是否快到可以撞死他。
一辆车身上撞瘪一块的黄色出租车停在他身边,让他心怀感激地结束胡思乱想。萨立姆钻进车里。
后座用灰色的胶带修补过,车厢里的隔离栅栏上贴着警告,提醒他不要抽烟,还告诉他到不同的机场去要付多少钱。录音机里,某个著名的、但他从来没听过的明星的声音告诉他系好安全带。
“请到派拉蒙酒店。”他告诉司机地址。
出租车司机哼一声,发动车子离开路边,汇入车流。他没刮胡子,穿着一件很厚的灰色毛衣,戴着黑色墨镜。外面是阴天,夜晚即将降临,萨立姆不知道司机的眼睛是不是有什么问题。雨刷把外面的街景模糊成一团灰色的脏污光影。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辆货车,从他们面前冲过,出租车司机吐出一串阿拉伯语,以先知胡子的名义诅咒对方。
萨立姆盯着车子仪表盘前的司机名牌,但从上面看不出来什么。“你开出租车多久了,我的朋友?”他用阿拉伯语问那个男人。
“十年了,”司机用同样的语言回答,“你从哪里来?”
“马斯喀特,”萨立姆说,“阿曼。”
“你从阿曼来呀。我也在阿曼待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你听说过一个叫‘尤巴’的城市吗?”出租车司机问。
“当然听说过,”萨立姆说,“失落的群塔之城。他们在沙漠中发掘出它的遗址,大约是五年前,或者十年前。我记不太清了。你跟探险队挖掘过遗址?”
“差不多吧。是个相当不错的城市。”出租车司机说,“大多数夜晚都会有三四千人在那里宿营搭帐篷。每一个旅行者都会在尤巴休息,演奏起音乐,美酒如水一样流淌,水如清泉一样,源源不断流淌。正因为水源,那个城市才存在。”
“我也这么听说过。”萨立姆说,“但它最后毁灭了,大约在一千年前,还是两千年前?”
出租车司机没有说话。他们在红灯前停下。交通灯转为绿色时,司机却没有启动车子,后面立刻传来刺耳的汽车喇叭声。萨立姆犹豫了一下,然后透过隔离栅栏上的缝隙,碰了碰司机的肩膀。那人的头立刻仰起来,发动汽车,一脚踩下油门,蹒跚着冲进车流。
“该死的,该死该死。”他用英语咒骂着。
“你一定很疲劳了,我的朋友。”萨立姆安慰说。
“我已经连续开着这辆被安拉遗忘的出租车三十个小时了。”司机说,“实在太久了。在那之前,我只睡了五个小时,再之前,我连续开车十四个小时。圣诞节前人手非常不足。”
“我希望你赚了不少的钱。”萨立姆说。
司机叹口气。“并不多。今天早晨,我开车送人从51街到机场,到了那里,他居然直接跑进机场,再也找不到他的人影。五十美元的车钱没了,我还得自己付回来的过路费。”
萨立姆同情地点点头。“我今天也不得不浪费时间等着会见一个根本不想见我的人。我姐夫恨我。我在美国已经一周了,除了浪费钱一事无成,什么产品也没卖出去。”
“你卖什么东西?”
“一堆垃圾。”萨立姆说,“不值钱的便宜货和小玩意儿,还有旅游装饰品。讨厌、廉价、愚蠢、难看的一堆垃圾货。”
“你卖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