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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蹑手蹑脚地前行。在突然迸发的一次响亮的音乐声中,透过开满鲜花的树枝,他看到了一个黑色的东西。他大约花了十分钟时间慢慢地向它靠近,它不叫时他就站着不动,它再叫时,他就更谨慎地前进。它终于完全进入他的视线,还在叫着,不知道有人在看它。它像狗那样头朝上坐立,浑身乌黑、光滑、发亮,但它的双肩远远高过兰塞姆的头部。支撑着它双肩的前腿如同小树一般,支撑前腿的宽大柔软的蹄子像是骆驼蹄子。巨大的圆肚子是白色的,肩膀上方高高昂起的脖子像马脖子。在兰塞姆站的地方正好看到头的侧影——每当它一阵阵深情而快乐地鸣唱时,嘴巴总张得大大的,抑扬顿挫的音乐声从它圆润的嗓子里如波浪般流出,几乎能看得见。他惊奇地望着那水灵灵的大眼睛和敏感的颤动着的鼻孔。那生物停下来望着他,然后迅速跑开,在几步远处四腿着地地站着,甩着毛茸茸的长尾巴,个头不比一头小象小多少。这是他来到皮尔兰德拉上后见到的第一个似乎有点害怕人的东西,但那不是恐惧。他喊它时,它就走近些。它把自己天鹅绒般的鼻子放在他手上。抚摸它,它也不惊。但它几乎又立刻迅速回跑,弯下长长的脖子,把头埋进脚掌里。他无法随它往前跑,所以当它终于从他视野中隐退时,他便不再跟随。这么做似乎对它幼鹿般的羞怯、温和的表情、只想作为人迹罕至的森林里最浓密的中心处的一个声音,且是唯一的声音的愿望是一个伤害。他又继续他的旅程。几秒钟后,歌声在他身后响起,比以前更洪亮,更可爱,似乎在赞美恢复独处后的愉悦。

兰塞姆现在认真地朝大山高处爬,几分钟后便从林中走到低坡上。他又继续上坡。坡很陡,他不得不手脚并用地爬了半个小时,却发现自己几乎不觉得劳累。这令他很不解。他再一次来到波浪树区域。风吹着旗帜状的树叶,但这次不是朝山下飘,而是向山上飘。他走的路看着令人称奇,因为它穿越一条宽阔的蓝色瀑布,瀑布不正常地,弯弯曲曲地,泛着白沫流向高处。每当风稍停片刻时,旗帜状叶子的最边缘处就因重力而卷回来,看着就像浪头被大风打回来一样。他继续在这个区域穿行了很长时间,虽从未真的感到需要休息,但他还是偶尔休息休息。他现在已经到了一个很高的位置,回望山谷,他发现已和出发地那里的水晶悬崖处于同一水平线。他看到,在悬崖更远处,陆地堆积成一整个同样半透明的荒地,并最终形成一种如镜面般的台地。要是在我们星球上无遮拦的阳光下,这会亮得没法睁眼看。但在这里,它只是受皮尔兰德拉的天空从海洋里接收的波动影响的、瞬息千变万化、颤动不已、令人眼花缭乱的强光。台地的左边是一些淡绿色的岩石山顶。他继续前行。那些山顶和台地逐渐下沉,变得越来越小。突然,在离它们更远处升起一团淡淡的如蒸发起来的薄雾,薄雾为紫英石、祖母绿和金色的混合色。他到高处时,雾体的边缘也升高了,最后变成了海平线,位于山丘上方极高的位置。海变得越来越大,山越来越少,海平线一直上升,直到他身后的低山就像躺在碗状的海里的底部一样。但在前方,绵延不断的山坡时蓝时紫,时而又随烟一般的波浪树波动着上升,冲向天空。现在他遇到唱歌生物的那个林木茂盛的山谷已不见踪影。他出发地的那座山看着不过是一座大山山坡上的一个小土堆。空中没有鸟儿,旗帜状树叶下也没有任何活物。他继续不知疲倦地前进,脚后跟一直在微微地流着血。他不寂寞,也不畏惧。他没有到达山顶的奢望,甚至也不考虑可否到达山顶,以及为什么要到那里。此刻,对他而言,不停地攀爬不是一个过程,而是一种状态,一种他很满足的生命状态。他曾一度认为自己已经死了,因而感觉不到疲倦——因为已经没有身体了。但他脚后跟上的伤使他确信,情况并非如此。果真是那种情形的话,这些山就该是穿越死亡之山,那他的这个行程就再精彩,再奇特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