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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他们的工钱没有那个铁匠的多,但对斯卡利和邦德先生而言,那已经足够他们去设想一个未来了。
我一整夜都在走。一个人。没有老爷的靴子,很艰难。穿着它们,我可以横穿过一条多石的河床。可以很快穿过树林,走下长满荨麻的小山。我解读或辨识过的东西现在没用了。狗头,花园蛇,所有那一切都毫无意义。不过,失去你之后,我的路清晰了,我一直以为你是我的生命,是我远离伤害、远离任何凝视过我最终却把我抛弃的人的保障。是我远离所有那些自认为拥有我并统治我的人的保障。可我对你而言什么都不是。你说我粗野。我是野。你嘴上眼中的那是颤抖吗?你害怕了吗?你应该怕。锤子空砸了好多下,最后才触到你,却立刻服了软。你从我手中夺过它,扔远。我们冲撞了很长时间。我露出牙齿去咬你,去把你撕开。马莱克尖叫着。你将我的两条胳膊扯到背后。我扭转身体,逃避你。那些钳子就在那儿,很近。很近。我摇摆,使劲摇摆。看到你脚下不稳,流着血,我就跑了。然后是走。然后是漂。一块在深冬季节从河岸上砍掉的浮冰。我没有鞋。没有怦怦的心跳没有家没有明天。我走过白天。走过黑夜。羽毛收拢了。暂时。
自我从你身边跑开已经过了三个月了,我以前从没见过树叶生产出这么多血和黄铜。那颜色太鲜艳,刺人眼,为了缓解,我得凝视树梢上方高高的天空。夜里,当白昼的光让位于漆黑寒空中宝石般闪烁的星星,我离开熟睡的莉娜,来到这间屋子。
你要是活着或者什么时候康复了,你将不得不弯下腰来读我的诉说,在一些地方也许还得趴下。不便之处还请见谅。有时指甲尖会滑开,词句的结构就乱了套。神父从不喜欢这样。他轻敲着我们的指头,让我们重来。刚到这间屋子时,我肯定这诉说会让我流下从未有过的眼泪。我错了。眼睛干干的,我只是在油灯熄灭的时候才停止诉说。然后我就睡在我的文字当中。诉说在继续,没有梦,等我醒来,很费一番工夫才离开,走出这间屋子去干杂活。干那些没意义的杂活。我们清洗那个尿壶,却永远不会用它。我们给草地里那些坟墓建起高大的十字架,然后又移走,砍短,再放回去。我们把老爷咽气的地方打扫干净,却不能在这栋房子的其他任何地方待。蜘蛛在这里舒舒服服地称王称霸,知更鸟平平静静地筑巢。各色各样的小生命随着刺骨的寒风从窗户飘进来。我用身体遮着灯,忍受着寒风,它那冰冷的牙齿撕咬着,仿佛冬天等不及埋葬我们似的。太太不在意户外有多冷,也不记得夜晚的风寒对一个婴儿来说有多么可怕。太太的病是好了,但身体并不好。她的心不信教。一切笑容都消失了。每次从教堂回来,她的眼里都是一片茫然和空洞。就像那些在储物室门后检查我身体的女人们的眼睛一样,太太的眼睛只是向外看着,而她看到的却不中她的意。她的衣裙深暗单调。她祈祷得很多。她让我们所有人,我、莉娜、“悲哀”和“悲哀”的女儿,不论什么天气,都睡在牛棚或存放砖头绳子工具各种各样建筑废料的储物室里。只有野蛮人才在屋子外面睡觉,她说,于是,哪怕天气好的时候,我和莉娜也不能睡在树下的吊床上了。“悲哀”和她的宝贝女儿也没壁炉了,因为太太不喜欢那婴儿。一个冰冷的雨夜,“悲哀”和宝宝躲在这儿,在楼下老爷去世时待的那间屋子门后。太太抽了她耳光。好多下。她不知道我每晚都在这儿,不然,她也会抽我,因为她相信这是她的虔诚所要求的。经常去教堂这件事改变了她,不过我不相信是他们要她那样做的。这些规矩是她自己定的,她已经不一样了。斯卡利和威拉德说,她在贴广告要把我卖掉。但不卖莉娜。她还想把“悲哀”送出去,可没人愿意要。“悲哀”是个母亲。这就是全部,不多也不少。我喜欢她对她女儿的尽心尽意。她不再被叫作“悲哀”了。她把她的名字改了,并且正计划着逃跑。她想让我跟她一起走,可我在这儿还有一件事要完成。太太对莉娜更不好。她要她陪她去教堂,可不论什么天气都让她坐在路边,因为她不能进去。莉娜再也不能在河里洗澡了,而且得一个人耕种。以前她们一起在菜园里干活时总是有说有笑,如今我再也听不到那样的声音了。莉娜一直都想告诉和提醒我她早就警告我要当心你。可是她警告的理由使得那警告本身错了。我还记得很久以前老爷还没死时你就告诉我的话。你说你见过比自由人还自由的奴隶。一个是披着狮子皮的驴。另一个是披着驴皮的狮子。你说是内在的枯萎使人受奴役,为野蛮打开了门。我知道我的枯萎是在寡妇的那间储物室里诞生的。我知道长着羽毛的那东西的爪子确实对着你爆发了,因为我没法阻止它们想要照你撕裂我那样把你撕开。不过,还有一点。一头公狮认为它的鬃毛就是一切。而母狮并不这样认为。我是从女儿简那里得知这个的。流血的双腿没能阻止她。她冒险。冒一切险来拯救被你抛弃的这个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