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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第2/4页)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又做了个梦。我跪在柔软的草地里,四周白色的三叶草冒出了头。有一股香气,我低头去闻。可那香味消失了。我注意到自己在一片湖边。湖水湛蓝,比天还蓝,比我知道的任何蓝色都蓝。比莉娜的珠子、比菊苣花还蓝。我太喜欢那蓝色了,我无法平静下来。我想把脸深深地扎进去。我一心想。是什么让我迟疑了,让我没有得到我想要的那美丽的蓝呢?我让自己靠得更近些,俯身向前,抓住草以保持平衡。草光滑、修长、湿润。立刻,当看到我的脸没在那儿时,我吓了一跳。应该映出脸的地方空无一物。我将一根指头伸进去,看着水绕圈。我把嘴凑上去,近得足以喝到或亲吻水,可在那儿我连个影子都不是。藏到哪儿去了?为什么藏呢?不久,女儿简跪到了我身边。她也朝水里看。哦,宝贝,别发愁,她说,你会找到的。在哪儿,我问,我的脸在哪儿,可她已经不在我身边了。我醒来时,悯哈妹站在你的帆布床边,这一次,她的小男孩是马莱克。他攥着她的手。她朝我动着嘴唇,却牵着马莱克的手。我把头藏到你的毯子里。

我知道你会回来的,可是天亮了,你还没回来。整整一天。我和马莱克等待着。他尽可能地远离我待着。我在屋里,有时在园子里,但绝不去他等在那儿的那条小路。我让自己平静,但我心慌意乱,不知如何才能平静。远处,某户人家的牧场里有马匹在走动。小马驹都踮着脚,且一直在动。一直在动。我张望着,直到天黑得什么也看不见了。那天夜里没有梦。也没有悯哈妹。我躺在你睡觉的地方。伴随着风声,我的心怦怦直跳。那声音比风声还响。你身上的那种火味离开了小床。我不清楚它跑哪儿去了。风停了。我的心跳又和老鼠的脚步声汇合起来。

天亮时,那男孩不在这里,但我给我们俩熬了粥。他又站在那条小路上了,手里紧握着那个玉米皮娃娃,朝你骑马离去的方向张望。看着他,我突然想起那个从寡妇伊玲的水壶里冒出来的狗影。当时我无法读出其中的全部含义。现在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我提高了警惕。否则我就没法知道该如何保护我自己了。首先,我注意到老爷的靴子不见了。我四下寻找,赤脚踩着炭渣走遍小木屋和铁匠铺的每个角落,我的嫩脚板被扎得生疼。金属碎片划刺着它们。我看到一条花园蛇弓起身子向门槛那边徐徐爬去。我注视着它缓慢移动,直到它在阳光下死去。我触摸你的铁砧。凉凉的,很光滑,却歌颂着那种它为之而生的炽热。我始终没找到老爷的靴子。我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尖走回小木屋,等着。

男孩离开了那条小路。他进了屋,却不肯吃东西,也不肯说话。我们隔着那张桌子互相瞪视。他眼睛眨也不眨。我也是。我知道是他偷了那双属于我的老爷的靴子。他的手指紧紧抓着那个娃娃。我觉得那一定是他的力量所在。我把娃娃拿走,放到了一个高得他够不到的架子上。他尖叫啊尖叫啊。眼泪一串串淌下来。我不想听那叫声,于是就拖着流血的脚跑到了外面。他没有停止哭嚷。没有。一辆马车驶过。车里的两口子瞥了一眼,不过既没打招呼也没暂停片刻。最后,那男孩终于安静了下来,我便回到屋里。那娃娃不在架子上了。给丢弃在屋角,像个没人要的宝贝孩子。或者不。也许那娃娃是坐在那儿躲着谁呢。躲着我。害怕我。哪一个?哪一个才是正确的解读?粥从桌边往下滴。板凳翻倒了。看到我,那男孩又尖叫起来,而就在这时我抓住了他。我是想让他别叫,而非要伤害他。这就是我为什么会拽他的胳膊。为了让他停下来。住口。没错,我确实听到肩膀喀吱一响,不过声音很小,当你从烤松鸡的胸脯上扯下那又热又嫩的翅膀时,那声响都比这个大。他尖叫啊尖叫啊,随后就晕了过去。他的嘴撞到桌角上,一丁点儿血流了出来。只是一点点。就在他晕倒的那一刹那,我听到你的呼喊。我没听到马声,只听到你的呼喊,于是我便知道我输了,因为你喊的不是我的名字。不是我。是他。你喊的是马莱克。马莱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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