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分流水(29)(第4/5页)

他的背后是颍川卫氏,他是他的心腹谋士,计谋频出。而石苞,是他的死忠家臣,他们这样的人如果大将军却要为了个女人杀掉的话,那么,桓行简就不配做大将军。

不配得到高门的拥戴,也不配得到寒素的忠心。

更何况,那种境地下,他们无可指摘。

卫会这么想,又轻松起来,先回洛阳没什么不好,大将军总会再见他们的。

反正,天下之大,他们都属于洛阳城,在那座城里,运筹帷幄,尔虞我诈,至死方休,这才是他们这批世家子弟的一生命运。

父辈们属于疆土的热血豪情早晚要随着四海平定而彻底转入庙堂。沙场宏大,庙堂幽微,其实哪里都是战场。

桓行简准备移营许昌休养,静待与吴消息时,帐外突然一阵骚动。

傅嘏不满地走了出来,离帐子远几步,喝道:

“什么事?怎敢在大将军帐前喧哗?!”

骚动的人群里,推出一人来,是个寻常兵丁,两眼放光,热情洋溢充满期待地看着傅嘏:

“傅先生。”

军营里,人人尊称傅嘏一句“先生。”

“属下抓着姜修了!您看看,是不是这人!”小卒高兴地手舞足蹈。

傅嘏的心顿时停跳了一拍,他声音都变了:“什么?”

“姜修!属下活捉了他,大将军说过的,若是能生擒姜修,赏重金还要封侯……”小卒兴奋地边说,边暗觑着傅嘏神色,奇怪的是,对方神色越发难看,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讪讪的,却还是一转头把个平板车轧轧地推来了。

上头躺着个半死不活形容落拓的中年男子,身形颀长,他手臂中了流矢,嘴里断续发出些含混不清的呜咽声,不因为别的,只因为他口中被塞了团抹布,很显然,是为防他咬舌自尽的。

傅嘏头皮发麻地走上前,探看两眼,旁边那小卒不忘邀功喋喋不休:“属下特地射的胳臂,要不了命的,给他上了药,除了喂鸡汤松口可没敢扯下过,属下自己都没舍得喝鸡汤!”

傅嘏已然呆住,通体冰凉。

是姜修。

可见先前的军报出了差错,都尉呈现的首级还没到,姜修却活着现身。

这样的差池,本不算大事。

傅嘏已无心追究姜修到底是怎么辗转活下来的,没用了,他居然还活着。

他草草应付了小卒两句,自己不能做主,只命其先带下去好生照管。小卒眼巴眼望送他入帐,咂咂嘴,悻悻地一挠头又把姜修推走了。

帐内,桓行简在闭目养神,他眉头微蹙,旁边空的药碗里残留着褐浓的汁渣。满帐子的药味儿冲鼻,须尽快移营,桓行简已拿定主意在许昌做除目术,腐肉既生,眼球既毁,再不割,只会溃烂。

这样热的天,真能生蛆虫。

“什么事?”他沉沉问。

傅嘏不敢不道实情,他轻声说:“大将军,姜修还活着,被一小卒擒了来想要封赏。想必,想必是先前的军报出了些岔子。”

桓行简遽然睁眼。

傅嘏几乎不忍心看他了,低头道:“世事无常,大将军珍重身子,还有许多事等着大将军主持大局。”

久久不闻动静。

傅嘏生疑,又担忧,在他刚抬首时,忽听到桓行简纵情狂笑起来,他面容扭曲,因独目的关系而更蒙上一层可怖色彩。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脸色如纸,很快被变作嫣红,那笑声,充斥大帐,充斥了整个天地间,说不出的讥讽和悲怆。笑得傅嘏寒意顿生,怜悯顿生,像长辈一样凝视着桓行简,竟劝不出口。

不知过了多久,桓行简满脸汗泪,他缓缓摇首,笑声渐止,用沙哑的嗓子说道:“兰石,我失态了,我也不曾想我会为一个女子这般伤心,她是我儿子的母亲……”声音忽然低下去,“就这样罢。”

傅嘏见他这副模样,一向也凉薄如斯的自己竟觉心痛,顿了顿,才询问:“那姜修要怎么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