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3/16页)

于是,我专程去了省体工大队的门诊部,找到了王世安,王大夫。王大夫穿着一身白大褂,弯着腰,一身汗,正扎着架势给一位运动员做中医按摩呢。多年不见,我依稀记得他当年的影子,就上前试探着问:王……大夫,还认识我么?

王世安扭过头,看了我—会儿,笑了:志鹏?这不是志鹏么。老同学,多少年没见了?

我说:是啊,一晃多少年了……

王世安说:志鹏,这样,你先去对面的医务室坐一会儿。我给病人做完,立马就过去。

我说:你忙,你忙。

记得上中学时,王世安是很腼腆的一个人。现在,虽说他是赫赫有名的“王氏接骨”的传人,却仍不爱多说话。人嘛,看上去很文气,只是胖了些。

中午,当我们两人坐在酒馆里的时候,他像上学时一样,话不多。我说:世安,你知道么,上中学的时候,我曾经偷吃过你的点心。

王世安笑了,说:哪有这回事?我带去,就是让同学们吃的。

——那时候,王世安的爷爷是乡间名医,造福乡梓,给人接骨看病从不收钱。乡人为了答谢他,每每都会提两匣点心过去。曾记得,当时方圆百里,都知道王家有一景,那就是成摞成摞的点心匣子,摆满整个屋子的花花绿绿的点心匣子!

是啊,上中学时,我偷吃过王世安家的点心。那时候,我们是那样那样的穷……

接着,当我说明来意,王世安迟疑了一下,说:我哥我姐都在外边。上边老人年岁大了,只有我离家近些。按说……可老同学轻易不求人,我去吧。

我望着他,说:钱的事……

这时候,王世安伸出手来,制止说:不说钱。

王家是世传的名医,家教好,为人也好,我想,在如此喧嚣的一个年代里,做人能做到这份儿上,不简单。

于是,由我开车,驱车七百公里,把王世安送到了北京。然而,就在我们动身的时候,骆驼的电话又打过来了。他非要我带上小乔。说实话,我对小乔没有好印象。对她那双像魔爪一样的手(涂着油亮的黑指甲)尤为反感。此时,我不由得心里咯噔了一下,预感不好……可没想到的是,就因为小乔,却造成了我和骆驼的彻底决裂。

我后来才知道,这时候骆驼身边已危机四伏。

在北京,我和骆驼终于见面了。

骆驼还是过去的骆驼。他并未发胖,只是剃光了头。他摸了一下新剃的光头,说:有人说,我有佛相。

那年夏天,光头骆驼在北京饭店大堂里大步走着,穿着一件黑色的油纱休闲褂,走路仍然是袖子一甩一甩的,不时摸一下光头,大约有厚朴堂价值一百六十七亿的股票撑着,行走中,他的脚步重了,厚墩墩的,脚下就像铺满了金砖,仿佛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自己的家。更让人吃惊的是,他已到了走路不再看人的程度,就是说,他眼里可以不装人了。他连“吊吊灰”都不大说了,他说:鸟!

骆驼把我们安排在北京饭店贵宾楼,一人一个套间。我说:不住套间吧?这么贵。骆驼说:鸟。什么话?咱们是兄弟,王大夫是名医。小乔嘛,小乔是美女,都有资格。

王世安笑了笑,没说什么,也是客随主便的意思。只有小乔,斜了骆驼一眼,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接着,骆驼说:今晚,这顿饭怎么吃,就看王大夫了。

我们都看着骆驼,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骆驼说:王大夫,请你来为他瞧病的这位领导,曾经担任过很多部门的要职,现在分管证券,给咱企业贡献很大,帮过不少忙……近一段患腰椎间盘突出,原来还可以走路,现在连路也走不成了,在床上躺着呢。我想王大夫是名医圣手,能不能先给他治一次?如果他能下床的话,咱们就拉上他,一起去吃北京最有名的私家菜。如果还下不了床,咱就在北京饭店吃。改日再去。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