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幻术师天满屋(第12/17页)
我爬上缘廊,一屁股坐在画师旁边。
“夫人已经睡了吗?”
“她在泡澡。”
经他这么一说,我好像听到哪里传来使用浴室的声音。
“我不喜欢泡澡,但是内人喜欢。入浴时间特别长。”
“狸猫也喜欢泡澡,那真是绝妙的发明。”
“入浴时间那么长,在里面干什么呢?”
“数毛吧,我父亲就曾让我泡澡时数毛,还得数到一百呢。”
“原来如此,狸猫也好人类也好,都是有毛的啊。”画师笑了,“不过数毛多麻烦啊,感觉只有学校才让人做这种事,还是饶了我吧。”
他身旁有一个粗陋的陶瓷盘子,盘里的蚊香冒着细细的烟。画师盯着那盘子,看着蚊香一点点地由绿色变成灰色,一圈接着一圈,似乎觉得有趣极了。“真是百看不腻啊。”画师说。
于是我就跟画师一起,呆呆地看着蚊香。
过了一会儿,画师语气柔和地问我:“你是落了什么东西回来拿吗?”
“我想知道天满屋的事。”我如实相告,“之前我被天满屋耍过一次,想报那一箭之仇。”
“天满屋耍狸猫?”
“是啊,那次我可倒了大霉。”
“天满屋也是个四处惹祸的人,让人头痛啊。”
“……天满屋为什么会来这里?”
画师用清澈的目光默默地注视着我,那眼神仿佛透过厚厚的茸毛看穿我的心,又好像是用他温暖的手抚慰我的心灵一般。我挺直背部,娓娓道出与天满屋纠缠的来龙去脉。画师边吐着烟边听我说。
我说完后,画师嘀咕了一句“原来如此”,站起身来。
“跟我来,我告诉你天满屋是从哪里来的。”
画师从缘廊下来,拨开庭院里的灌木丛向里走。
穿过被黑暗笼罩的灌木丛,眼前是一间小屋,走进去,发现屋里有手电筒、割草用的镰刀,还有一些旧行李。画师扒开这些破烂,拽出一块被厚布裹住的大板子。
“天满屋来的时候,我总是把它藏在这里。因为那个人想要烧了它。怎么能烧别人的东西呢。”
画师掀开厚布,出现的是一对地狱绘的屏风。
我打开手电筒照亮一看,异样的风景浮现在眼前。
漆黑广阔的岩石山地上,到处飞溅着令人触目惊心的红色,那是火焰的颜色,也是血的颜色。体毛浓密、体格健壮的恶鬼们追逐着可怜的亡灵,或将他们沉入血池,或用狼牙棒将他们砸烂。我凑近屏风细看,鼻尖贴近画面似乎能闻到里面的恶臭,耳边听到里面传来的悲鸣。如果掉进这种地方,想必体毛瞬间会被火焰烧光变得光秃秃的吧,好可怕。看得我屁股上的毛窸窣作响,胸闷得喘不过气来。接着,我发现画面的右上角射来一缕温柔的光。这朴素的笔触,显然是画师后来加上去的。像狸猫一样的佛祖从极乐莲池的边缘垂下一根蜘蛛丝。
“这幅地狱绘据说是很棘手的一幅画,某人寄放在我这里,说希望我能帮忙添上佛像。我虽然很讨厌工作性质的委托,但是看到这幅画后就答应了。因为那些亡灵实在太可怜了。”
“也就是所谓的‘地狱逢佛,绝处逢生’是吧。”
然后,画师指向那根佛祖垂到地狱的蜘蛛丝。泛着白光的蜘蛛丝底端,是被黑暗、血与火焰覆盖的地狱角落。朝蜘蛛丝聚集而来的亡灵们,有的紧紧抓住蛛丝,有的对着在极乐世界俯视地狱的佛祖合掌行礼。
“天满屋就是抓着这根蛛丝爬上来的。”画师说,“那个人曾身处地狱绘中。”
我坐上地铁东西线晃回市内已经是深夜。
据说委托画师为地狱绘添笔的,是中京区某寺院的住持。但这幅画真正的主人是谁,画师也不知道。我记起天满屋曾说“他触怒了寿老人”,所以我猜测,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地狱绘是不是星期五俱乐部首领——寿老人的收藏品。